上了船,正对他们的,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席君尧,手握一根金属拐杖,气色看上去格外的红润,百岁老人了,却看上去不是这个年龄的样子,更年轻。
苏粒记得之前在地下室见到他时,垂垂老矣,脸颊褶皱纵深,要不是有人搀扶着,苏粒都觉得他要倒下了。
“苏粒,当家人。”
苏粒挑眉,不说话。
席君尧又看向她身边站着的男人,眼底涌现出一丝奇怪的骄傲,“江沅,我的玄孙。”
江沅脸色平静,似是对这个身份没什么感觉。
“怎么,不认识我了?”席君尧似笑非笑。
苏粒哼了声,冷笑,“我以为你早死了。没想到还活着。”
听到苏粒这么说,席君尧轻勾嘴角,“那还谢谢仰波金。”
仰波金?
苏粒眯眼思考了会,当即反应过来,“你喝了母虫的血。”
仰波金是生命算是母虫给的,那她的血和母虫的血,本质上没什么区别,当时他们三人受重伤,仔细想想,仰波金确实没有带走那几管至关重要的血。
“你这是要断了深蛊一脉啊。”
席君尧撑着拐杖起身,缓缓走向前,话语间透露着轻松,像是唠家常般,“她们存在的意义已经到此为止了。”
快走到苏粒跟前,江沅率先向前一步,把她拉至身后,“离她远点。”
席君尧不恼,“保护自己女人,我理解。不过想到我的后代最后和山海门的当家人结合,那可太有意思了,我和山海门注定是有缘分的。”
苏粒听的快吐了。本来还想周旋打个太极,此刻她只想开门见山,“我已经来了,把船员放了。”
席君尧站着没动,等着苏粒继续往下说。
“留着他们也没用。”
“这可是筹码。”
苏粒切了一声,“最大的筹码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么,你还留着小虾米做什么,不放也行,那咱们就耗着呗,你也休想找到去山海门的路。你的船队一直没动,不就是怕再出现什么意外么?”
席君尧看了她一会,突然哈哈大笑,抬手一会,“有意思,有意思,放了他们。”
阿松挣扎几下,却被苏粒眼神又给瞪了回去,示意他别多嘴。
苏粒看着阿松他们的渔船往回驶离,她才稍稍安下心。
谁知那席君尧并不着急,甚至是用邀客的姿态,请他们进船舱小坐,苏粒和江沅对望一眼,跟着进去。
船舱翻倒的东西有一部分还来不及整理,心想当时他们闯过来时是有多狼狈。
不算宽阔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,窗户已经碎了半边,海风徐徐,万籁俱寂。苏粒跟江沅都没有坐下,仍旧带着一丝提防。
“江沅,你是聪明人,你是我唯一的血脉,我不认为,你跟我作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我的这番事业,总是要有人来继承的,我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。”
江沅看似听明白了,他倚墙而靠,“所以你点名叫我上来,是这个意思。没有血缘关系的人?玛丽亚?她怕是不能继承你的伟大宏图了。”
席君尧默了会,“是你动的手。”随即又笑笑,满意的点点头,“你比席飞云聪明,和我很像。”
席飞云,席轻湄口中那个“嗜赌如命”的父亲。
江沅笑了笑,“要是我不答应呢?”
席君尧面露可惜,“那就只能和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外公一样的下场了。”
看来,说来说去,席飞云这个人,是绕不开了。
江沅说:“他不是自杀么?”
“那也是哄哄外人的说辞罢了。他被杨越樱这个贱人哄得团团转,屡次和我作对,那自然是活不长的。”
“那是你唯一的儿子。”
席君尧目光扫过苏粒,“那又如何。他们跟我斗得要死,誓死要保护的女儿,不还是被我拿来做研究了么。所以,真的不要和我作对,那对大家都好,和和气气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苏粒咬牙,“我妈也是你安排杀的?”
席君尧摊手,“这不是我的主意,是徐天,我只是同意了他的方法而已。”
“你——”苏粒上去就想来一脚,却被江沅拉住,“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席君尧再次看向江沅时,眼神渐渐发沉,“江沅,好好想想我说的话,你不是一个人,你身后还有很多抛不开的东西,席轻湄,陈均一家,救援队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,你舍弃的掉吗?”
咬肌不易察觉的抖动,江沅拉着苏粒没有说话,苏粒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,江沅的心情稍微有点平复下来,“我没事。”
席君尧视线又转到苏粒身上,“说了那么多,我们绕回正题。怎么去山海门。”
苏粒道:“这里不就是么?”
席君尧笑里带着轻蔑,“我说的是,真正那扇门。”
紧接着,靠近门边的江沅感觉到后脑勺顶上了一根硬邦邦的枪管。
“我是很想江沅继承,但如果他的命能让你听话,我也很乐意将他的血献给你,作为你带我去山海门的回报。考虑下吧,小姑娘。”
***
苏比的船带着阿松等人靠近港口时,仰波金已经站着等了许久。
苏比的语气不是很好,上岸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,“你的方法最好是有效,苏粒和江沅已经上了席君尧的船,她要是有了闪失,你知道下场。”
仰波金不是被吓大的,她丝毫不为苏比的话所动,她说:“说那么多干什么,你立马带我去之前的生态保护区,我有件事要确认。”
观光列车再次驶入密林深处,仰波金上车以后,就没再说话,只是一直望着外面,列车行驶到一段距离后,仰波金让苏比叫停。
“干什么?”
“打开地面的遮光板。”
入眼依旧是挤满河道的森蚺,它们似乎正在休息,动的幅度较小,但看上去仍旧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存在。
仰波金问苏比,“我问你,当年我祖上跟着席家人来到这里,你说她给这里的人下了毒蛊是吗?”
苏比点头,“是。”
“有多少人。”
“不到七百人。”
“那后来死掉的人你们是怎么处理的?海葬?火化?还是土葬?”
苏比不说话了,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,但一下子又说不上来,只见仰波金整个人贴在了透明车地面上,仔细瞧了会,“果然如此。”
她又起身。
她替苏比说了,“土葬是吧?”
苏比补充,“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土葬,山海,山海,是既要山,又要水,曾经的墓地都是靠山依水而建。”
“葬在哪里?”
“分布在生态保护区的各个靠山依水处。”
仰波金指了指河道里趴在最上面的那条森蚺,它半截蛇身盘在河道一侧一棵从岩壁上长出来的巨树上,头颅轻轻摆动。
“仔细看蛇头。”
苏比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他的老花镜给自己戴上,撑着拐杖伏身去看下面的情况。
“蛇头伴随着呼吸,你能看到什么?”
苏比慢慢睁大眼睛,“那是什么,翅膀吗?”
没错,是翅膀。
仰波金对翅膀蛇不算陌生,相反,是不要太熟悉,她从小养在身边的那条黑蛇,便是吸她的血为生,从而体型变得比一般蛇类要大上许多。
仰阿莎那条其实是正常体型,仰波金那条是变异型。
河道里那颗蛇头上的翅膀大小相比它的体型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翅膀没有张开,紧贴蛇头皮肤,不仔细看,看不出来,仅有在蛇呼吸的时候,翅膀会跟随呼吸缓缓起伏。
“苏粒被吓到那天,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劲,今天来确定,果然是。森蚺正常体型虽然也大,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到达这个程度,应该是吃了被下了蛊的尸体,所以变异。还有就是,这蛇身颜色,我想,当初我那祖师奶奶,应该是在这里留了蛇种吧。”
“所以?”
仰波金神秘一笑,打开了列车窗户。
一股奇异的野丁香味道瞬间传遍整截车厢,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,嘴里开始念苗咒,是苗族特有的小调,时快时慢,时高时低。
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
河道里的森蚺竟然开始蠕动身体,接二连三的探起头,跟着仰波金的咒语一直摇摆着,似乎在寻找方向。
“这条河道通向哪?”
“海。”
“河道过人群聚集区吗?”
“不过。”
“那就行了。列车往回吧,我带着它们往海边走。”
苏比懂她的意思了,但他还是有顾虑,“森蚺是淡水系生物。”
仰波金不以为然,说了句,“管它是淡水甜水,能使唤就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