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主求荣？
许是从未想过他会同自己说起这种事，叶明沁还愣了愣，但很快便回过神来，正色道，“倘若是一般人家，卖主求荣的下人，将其打发了便是，遇到狠心些的人家，会杀了。”
“可……容公子不是一般人家，容公子的手下，卖主求荣，也不是一般的事，若换了明沁是容公子，必会杀了那人，并以极刑，另外，株连他族人。”
从古至今，朝臣犯下大罪，天子喜好满门抄斩或诛九族。
可其实，满门抄斩或诛九族，不是喜好，是威慑他人。
上位者，当有驭下之能。
“县主的想法，与淮不谋而合。”
容淮听了后，凤目中闪烁着幽光，“淮已让人将其处以极刑，并将其家眷暗中灭口，斩草除根。”
“那人原是淮母后的亲信，这些年淮对他过于宽厚了点，以至于惯得他不知分寸，所谓，无规矩不成方圆，淮这样做，也是不得已为之。”
说着，容淮却自嘲一句，“可追根究底，也有我过于纵容的缘故，我想做一个贤明的仁君，可仁君，成不了大事。”
仁君？
叶明沁回想了下，从古至今，仁君并不多，但也绝不少，可那些仁君，也确实没出过什么政绩。
仁君仁君，仁字在前，便注定这个君主不会有什么大作为。
毕竟，行军打仗会劳民伤财，不是仁君所为，动辄杀人，更不是。
可过于“仁”的君主，必定御下不严，朝臣不会一条心。
“明君，未必要仁，”叶明沁笑笑，看着他，“能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、有所可依，朝臣们心有畏惧却有未来可期，即便君王不是仁君又如何？百姓们照样爱戴、朝臣们也照样追随。”
将来她若是推翻了萧家，她……叶家必定不会做个仁君。
仁君放在盛世还好，放在乱世，必灭国！
“……”听到她这几句，容淮凤目倏地一紧，随即朝她作揖，“都说庸人自扰，淮便是那个庸人，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想不明白，还要多谢县主点醒了淮。”
此前他一直想着，那群人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追随他复国，他便绝不能对那群人不好。
可如今想来，这个好，也分许多种，而仁，是最不可取的一种。
古往今来，有几个开国君主，是以仁治天下的？
“容公子不过是心存善念罢了。”叶明沁摇摇头，看着他，莞尔。
若不是心存善念，前世她明明是萧国的人，更是他对头的……菟丝花，他便不可能隐晦地提醒她，更不会救她。
前世……他似乎极为顺利，到她死的那一刻，他所起复的随国，已跻身于强国之列，同彼时的萧国并肩了。
可见，即便今夜没她提点，他迟早也能想明白。
“……”看着月光下浅笑盈盈的她，容淮呼吸微滞，目光却黯然。
她是明珠，璀璨耀眼、光芒万丈，不会安于室，更不会安于……相夫教子。
他岂能因一己私心，便令明珠蒙尘？
“时候不早了，回吧？”想罢，容淮低声开口，凤目不再看她。
叶明沁并未发觉他有什么不对之处，听了，点头应下了，同他一道回了帐篷。
……
次日，河中王府。
萧衡昨日“败了”后，便去四处治水了，这会儿才回王府，便见河中王一脸愤愤地道，“侄儿，昨日你去治水，我派人去了城门口盯梢，你猜怎么着？”
“那叶明沁还真是能耐，居然为那些灾民解毒，救了那些灾民不说，还赢得了其他灾民的心，如今那一片，没一个不念她的好！”
想起昨日探子回来禀报的，河中王便不快，这儿是河中，河中是他的地盘，那些灾民也是他的子民！
如今倒好，那些人的心全都被叶明沁收拢过去了！
“这不是最主要的，最主要的是，那容淮是大皇子派来的，大皇子还让人为叶明沁请了圣旨，如今叶明沁是奉旨赈灾，只怕那些富绅大户，都得低头了！”河中王是越说越气，一张脸都要扭曲了。
“王叔说什么？！”
萧衡昨日就是想着“眼不见心不烦”，才会选择四处治水，却不想，他仅仅不在一日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！
尤其是……大皇子！
“我说，容淮是大皇子派来的，大皇子——”河中王这会儿正不快呢，不耐烦地开口。
萧衡目光一震，猛地看向河中王，“他为叶明沁请了圣旨？”
“是啊！”
河中王压根儿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，神情还满是不耐烦，“怎么了，你……”
“王叔，叶家站到萧征那边了！”萧衡双拳攥得是咯咯响，双目猩红如血。
萧征便是大皇子。
河中王起先还没想到这个，一听，立刻懵了，“叶、叶家……站到了萧征那边了？”
说着，河中王忽地一跺脚，“是我疏忽了！容淮带来萧征的意思，又为叶明沁带来那道圣旨，可见叶明沁和萧征，早就串通一气了！”
若说方才河中王有多不耐烦，那这会儿，河中王就有多愤怒。
萧征占了“长子”的名头，又得容皇后抚养，等同于嫡长子，如今叶家又站到了萧征那边，那他们还能有希望？
那叶家，简直就是个搅屎棍！
“王叔如今想明白了又如何？事已成定局，叶家如今有萧征为其求来的圣旨做掩护，你我是别想刁难他们了。”萧衡的脸色已黑了个彻底，极为难看。
河中王也没好到哪儿去，却不服，“你怕她，我可不怕她！就算她投靠了萧征又如何？萧征又不在这儿，不过是一道圣旨而已，我这个河中王承认才有用，哼，不承认，它就屁用都没有！”
“哦？王叔莫不是还想公然造反？”萧衡听了，讽刺地看向他。
“我还没那么蠢，”河中王看他一眼，哼道，“山高皇帝远，河中这儿的粮价是多少，我说了算！”
“侄儿，今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？我今儿定要去会会那叶明沁，我倒要看看，她是长了三头六臂，还是有十八个脑袋！”
萧衡对他并不抱希望，毕竟，他若真有能耐，当初也不会从一个亲王，被贬为郡王了。
不过，他再没能耐，给叶明沁添些堵倒也不成问题。
“王叔既如此有信心，侄儿自当相随。”萧衡幽幽地开口。
河中王知道他不信自己，冷哼一声，“走，今儿叔叔我就让你看看，女子就是女子，永远也不可能胜过男子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