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然本来憋了一晚上,她相信自己是可以撑过去的。
哪怕是医生拿给她病危通知书,要她快点去缴费,她都没有慌张,只是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想办法。
病危通知书上面写得很清楚,蛛网膜下腔出血(脑底部或脑表面的病变血管破裂,血液直接流入蛛网膜下腔引起的一种临床综合征,又称为原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,约占急性脑卒中的10%,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常见疾病),已经手术,但是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待一段时间。
她握着手中的病危通知书,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医生,这个病,有救吗?”她看着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眼神有些迷离地问道。
“手术下来没问题了,但是这个病有严重的后遗症。所以我才建议让你外公在重症监护室看看,你先去缴费吧。”
医生说完这话,转身就回了手术室,像是要去处理其他麻烦。
陶然急忙去楼下大堂取回来是缴费单,望着缴费单上的数字,她有些懵。或者说,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笔天文数字。
她本来是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想办法,可陈可盈一来,加上她的这句话,完全将陶然所有理智彻底击溃。
陶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她抱着陈可盈除了哭,脑子里没有任何办法。
陈可盈知道陶然是憋久了,轻轻拍着她的肩膀,好生安抚着。
那股无力的感觉瞬间遍布陶然浑身上下,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小了,弱小到无法拯救自己最亲近的人。她恨自己,恨自己成长的速度太慢,跟不上外公老去的速度。
她明明那么努力,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行?
她情绪释放足够,她抽泣着擦干眼泪,看着陈可盈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这个缴费单……”
话音未落,张狩叶便是抢过她手中的缴费单扫了一眼,沉默地准备下楼。
陶然完全不知道张狩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,见着张狩叶准备下楼,她急忙冲过去抢回缴费单,强撑着说道:“我等会下去缴费就行,你们……你们怎么都来了?”
张狩叶神色复杂地看着陶然,那缴费单上的一天所需要的医疗费,几乎是陶然几个月的工资。她能支付得起?
陈可盈咳嗽了一声,拉住陶然道:“你别着急,看你今天出来得着急,估计你没带银行卡什么的。我先让狩叶去帮你缴一天的医药费,你明天还都行。”
陈可盈的处理方向一向中立,的确,张狩叶的做法太直接,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接受的。
而陶然站在手术外手足无措的模样,陈可盈和张狩叶都是看在眼里的。陶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应届生,她哪儿能拿得出来这些医药费?
再说了,张狩叶开车回来的时候,也已经陈可盈说了陶然家里的情况。意思很明确,就陶然这个家庭,他们俩不帮一把,那陶然只有完蛋。
说实话,陈可盈在职场上的性子,丝毫是不打算要管陶然的事情。她都是这种打算,更别说人心淡薄的张狩叶了。
可是她惊讶的是,尽然张狩叶主动要说帮忙的事情。她在车上接到张狩叶的电话,得知此事先是一愣,继而还是选择了答应。
在医院手术室门口,她见到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还在硬抗的陶然,所有问题都抛在了脑后,她只想冲过去抱住陶然那个傻姑娘。
要说,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平时没皮没脸的陶然哭成这个样子。就连张狩叶已经一路飞奔回来,陶然都没反应过来。
等陶然哭够了,他们三个人自然是要开始想后期的处理办法了。
陶然已经想好了一些主意,但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罢了。
陈可盈见着陶然一个劲儿卷着自己手中的缴费单,知道她心里同样是受着极大的煎熬,便是一把拿了过来,随手递给了张狩叶道:“明天你再把钱给张狩叶,今天先让他帮你垫着,乖。”
陶然见着那张缴费通知单离自己越来越远,虽然她心里很清楚,陈可盈和张狩叶都是在帮她,但是这种帮法只能帮得了一时,帮不了一辈子。
医生说,就算是在重症监护室,那每天所需要的钱财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。
陶然着急的,不是外公救不回来,而是她没有能力去救。
她不想告诉自己家人,更不想告诉那个抛弃了自己的母亲。外公一把手把她养大,她应该有能力赡养外公,可是现在,她做不到。
张狩叶已经是将陶然的家庭情况告诉了陈可盈,虽然陈可盈没有多问,但她能猜到什么。他们俩心有灵犀,都没提任何关于陶然父母的事情。
张狩叶去楼下缴费,透过那扇玻璃窗,压低了声音说是要多存两天的药费。看着手机银行提醒的消费额度,张狩叶也只是暂时能承受得住,若是长期下去,他可能自己都要怀疑人生。
那更别说陶然了。
外公从手术室被送到重症监护室,陶然就只能趴在重症监护室的小窗口可怜巴巴往里望。她这个时候无比想和外公说话,哪怕外公不能回答,他能听见都是一件好事。
在自己亲人生病时,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人,仿佛都无法冷静。陶然算是彻底明白了。
张狩叶缴费回来,将续存医药费的收据塞在了自己前方,将今日费用收据递给了陈可盈,让她去给陶然。
陈可盈小心翼翼把陶然拉回重症监视外的椅子坐下,张狩叶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边,仿佛是要和陶然拉开什么距离。
或者说,张狩叶知道自己嘴笨,安慰不了人,还是离陶然远点会更好。
陈可盈将收据放在她的手里,正想说些安慰的话,却被陶然打断道:“姐,我想好了。明天我就办离职,这段时间我可能得都留在医院。”
听到这话,陈可盈第一反应是觉得陶然傻了。她急忙劝解道:“你要是担心休假的问题,我可以给你延长,但是辞职这个事,最好不要现在决定。”
可陶然听不进去。
“医生说,外公这个病需要护理。你们俩刚刚没来的时候,我去问了问护理的价格……我连医药费都可能给不出来,更别说请护理了。我知道外公有点积蓄,那笔钱只能用来救外公的命,护理这种费用,我能省就省呗,护理我自己来……”
陶然没头没脑说着自己的打算,站在一边的张狩叶是真的听不下去了。
陶然只觉得一个黑影突然挡住了医院的灯光,她抬头一看,见着张狩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“你弄清楚,你现在是需要钱,而你唯一来钱的办法,那就是工作。如果你想离职照顾你外公,你连收入都没有了,还怎么照顾?”张狩叶说这话的声音,压低了不少。
虽然他同样怀疑陶然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,但是这个时候,恐怕不能靠训斥来解决。
陶然那双眼睛,透露着是说不出的迷茫。
她的声音带有哭腔道:“可是我……想不出办法了。”
眼见陶然又要陷入情绪化中,陈可盈一把推开张狩叶忙着劝解。而张狩叶像是拿定什么主意,又一次蹭到陶然的面前,义正言辞地说道:“你遇到问题的时候,要想到的是解决办法,而不是哭哭闹闹。这的确是你该承担的责任,但是不是现在。你以为你硬着头皮撑下去这件事就会过去吗?不,不会的。你需要的是帮助,比你更强大的人给的帮助。”
陶然明白,张狩叶肯定是知道了什么。也是,刘大妈那张嘴,从来都不严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