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云城,东宫书房,太子柳典正在批阅几乎摆满了半张案桌的一大堆奏章。
在窦封元的默许下,这样的“簪越”之事,已然持续数月。
此时,身穿绯红色蟒袍,面色稍显惨白,颌下无须的大宫监杨易,推门而入,躬身轻喊了一句,“太子,已经散朝了。”
柳典抬起头来,脸上笑容温煦,气度极是从容,“喔,杨宫监来了,坐下说。”
杨易听言,倒也没有过多的客气,于左侧寻了一张椅子坐好,然后就将之前朝会之上发生的一切,从头到尾地全然说了一遍,细致到某位粗鲁的武将,站着站着便打起了瞌睡;细致到那位户部侍郎在以头磕地的时候,如果再多加上一分儿力气,就一定会血染大殿,其实那般更好。八壹中文網
而柳典也不嫌烦,始终微笑着倾听。
原本传讯这样的“小”事情,宫中有大把的人,可以派来。
但杨易却还是要亲自跑一趟,其中的意味,稍想便悉。
自己目前虽然依旧还是太子,但一本帝王之术,早已翻烂,也正在学着以帝王的心胸与目光去处事与看待身边人。
能给自己认真办好事情的,且先不管其本领大小,可视为臂膀,多热情亲近一些无妨。
在见了柳典表现出来的态度之后,杨易同样也感到很满意,决定要全盘押注在某个人身上之前,当然得先看看看对方到底值不值得。
完全不去索求回报的付出,通常不仅仅得不到对方的感恩怀德,反而会让对方产生一种错觉,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,慢慢就认为,你所做的一切,皆为理所当然。
而他杨易,可不是这样的傻子。
一个小小的测试,无伤大雅,有些东西,就是需要略为挑明了,往后彼此才会有一条底线去恪守,才能一直更好地合作下去。
于是,目的达到的他,准备起身告退回宫。
杨典也没挽留,但笑着问了一句,“杨宫监,时机已到否?”
杨易思索稍刻,转身回答道:“时机到与否,其实最终还是得看太子殿下你自己。如今右将军狄弼,被派去监管援建东海一事,这长公主无异是在自断肱股,而眼下朝中大势已定,唯一的阻碍,也就只剩下……”
杨典却是摆了摆手,阻止他继续说将下去,“此事,我已有安排。”
其脸上笑容淡淡,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。
杨易便也识趣地没有再过多言语,出谋献策,讲究一个适可而止,如果总是想着尽抒己见,从而盖过了主子风头,那样的人,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。
杨易走后,柳典亦无心思再去批阅奏折,起身于书房之中,来回踱步,思量着各事细节,蓦地眼角余光,恰巧落在了案桌上的东宫印。
他便走了过去,将那枚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印章,拿到手中,稍作掂量。
还是轻了点呀!
心想及此,忍不住嘴角轻翘一笑,“柳茹陌,难道你真的就这样准备认输,彻底认命了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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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云城,长宁宫,柳茹陌坐于闺房中,手里拿着一个木偶,是一位年轻男子的塑像,且正是他当初亲手所雕刻。
要离开之前的一天,交予自己的时候,他的笑容,灿烂得就犹如院子里的阳光,“茹陌,以后如果想我的话,看着它就好了。”
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,脸皮变得这般地厚的?
那一回,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不再称呼“柳姑娘”,直呼了自己的名字吧?
每每念及他,柳茹陌便总是莫名地感到心思紊乱跳跃,难以自制,觉着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。
木偶,其实是一对的,但她并不怎么喜欢拿起另外那个,因为一旦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,瞧多一眼,便会使她脸红发烫。
已是深秋,又到深秋,快一年了,知他无事安好,便可以了。
但真的,便可以了么?
其实还是会有一丝失落与幽怨吧!
今日天气晴朗,阳光正透过纱窗,照了进来,让人看了,便觉心生暖意。
要不,就一对儿都拿出来,然后放到外面的石桌上,晒一晒太阳?
而正准备如此去做时,她的脸色却突然轻轻一变,心生警示。
然后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,匆匆而来,“长公主,长公主,不好了,大事不好了,外头好多、好多、好多的禁卫军,已经、已经把我们长宁宫,整个地都包围起来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