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月初上,在远处的树梢头。
压抑的哭泣声,逐渐地静了下来,直至几不可闻。
齐逸带着那些可以如常走动的武者修士,逐一检查了一遍,发现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人们其实并无大碍,多数是因为饿得久了,体力虚脱所致。
找到了问题,接着下来,自然便是需要去解决问题。
三十八位被遴选出来的儒家门生,显然并非那一般的读死书之人,这个时候,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。
他们先将大家分成一百个小组,每个小组大概为十人左右,然后再各由一个武者修士领着。
跟着派出一部分人就地作灶,一部分人于附近采集柴火与野菜、野果,一部分人去远处的山上和丛林中打猎,最后剩下的,则分头去寻找水源。
一件件事情如此般安排下来,层序分明,有条不紊。让凌慕枫看了,不由得心生感慨——自己对离殇城的了解,还是太少了些!
过得一时半刻,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,但显然所需的各种东西,除了柴火与清水,其余的,数量皆远远不够。
只是,在这上面,离殇城那边似乎也早有所准备,一口口大锅,一代代米粮,被那些道门玄真从一个个储物器里头取了出来。
然后开始支锅做饭,再等到火旺水沸,又有医家、方技家的传承者,往里头各倒进去了一颗据说是可以滋补元气的丹药。
一直站着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罗颖,突然问道:“澐哥,此种情景,与你以前出征途中时,是否有着几分相似?”
凌云点了点头,“唔,是有那么一点。”
然后,两人便告知了凌慕枫,说他们要暂时先离开一会。
凌慕枫当然明白,自己母亲是那种精脍细炙惯了的人,即使在李家寨食物缺乏的时候,也没有例外,而眼前这种席地而坐吃大锅饭的方式,绝不是她能够适应得了的。
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引得其他人的侧目,或者心生间隙,凌云和罗颖不在乎,凌慕枫也觉着毫无必要去考虑这些。
米熟饭飘香,凌慕枫和徐良、殷秀、独孤狷殳、齐静白、姚箐、淳于陌念等人坐到了一块,这是齐逸给安排的,而他自己当然也在。
正当凌慕枫考虑着,要不要从芥子戒中,拿一坛子“醉明月”出来的时候,旁边的独孤狷殳突然用手捅了捅他,“你看。”
循着她的视线,众人齐齐扭头看了过去,然后就见到双眼上还蒙着一条白布的任颢,坐在人群的外边,身旁还站着一位妇人,正弯着腰,像是在安慰他,但自己则又忍不住拿一方手帕,时不时地擦着眼泪。
凌慕枫首先站了起来,走了过去,然后独孤狷殳、姚箐、淳于陌念三人相互看了一眼,也随后跟了上去。
而齐静白则似乎犹豫了一下,屁股略为抬起,又最终还是重新坐好。
察觉到自己的靠近,似乎使得任颢露出了一丝警惕的表情,凌慕枫便说了一句,“是我。”
任颢听了,这才稍稍放松了些,跟着淡身法地问道:“我父亲他,是不是已经死了?”
凌慕枫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,难道要说任满穗死的时候很激昂壮烈不成?于是也只能“嗯”了一声,便又莫名地感到了嘴里面,再次生出一种苦涩滋味来。
任颢的脸上抽搐了一下,却是很平静地说了句,“我知道了。”
但旁边那位得知来自己丈夫的确切死讯,本来在独孤狷殳以及姚箐两人的安抚之下,已然收住来眼泪的妇人,又不禁开始轻声地哽咽了起来。
“哭什么哭?有用么?任家,还有我呢!”像是被烦扰到了的任颢大声呵斥道,气息粗重,胸膛起伏急促。
而看到妇人一时被吓得花容失色,独孤狷殳忍不住就想张口说上任颢几句,却被凌慕枫使了个眼色,摆手给制止了。
在其身边坐下,凌慕枫拍了一下任颢的肩膀,然后从芥子戒中取出两坛子酒,将其中之一塞到了对方的怀里,“如果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,就请你一定要记住刚才所说过的话。眼睛瞎了又如何?只要手中还有剑在,便当护你母亲,一辈子安宁。”
酒坛相碰,仰头而饮。
天空之上,好大一轮明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