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凌慕枫回到城头不久,妖族就再一次撤军了。
将十八座高大山岳搬到战场上,绝非仅是只靠那些金甲傀儡以及巨型凶兽,就可以简单成事的。
且不说每一座山岳,都牵涉着血澜天下的一丝大道气运,已然被全部抽取出来,去巩固山体,单纯只是之前山上所打造的一个个防守大阵,就不知得耗费掉多少的灵器法宝,不然,又何需迫使那么多的大剑修,拼着本命飞剑毁掉,拼着舍弃所有,以身撼山?
在之前第一阶段的攻城战中,血澜天下除了一些指挥手段,变得更为井然有序,懂得了层层推进,其实依然像是在“送死”居多。
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战场宽千里,又是各方势力的大汇聚,心里还都各打着种种小算盘,要想将之全部整合成为铁板一块,别说是一个挽月了,恐怕就连真胤老祖亲自临阵坐镇,估计过程中,也难免会出现衔接不畅,调度阻滞,场面混乱的情况。
但双方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战斗,胜负的关键,从来就不在于某位人族修士显露出来的绝世风采,也不在于某个大妖施展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本命神通。
历来至关重要的,不过一个“耗”字,而彼此相互消耗的,血澜天下是那动辄上百万的妖族性命,而离殇城这边则是靠各家的技艺智慧以及积蓄底蕴。
谁首先撑不住,结果便是输。
以往离殇城之所以能一次次取得胜利,就是因为能坚持到妖族那边再承受不了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主动撤退。
当然也还有别的一些次要原因,那就是血澜天下其实是在以曾经一场场要比这一回规模“小”上许多的战争,进行练兵演武,顺带磨人心。
暂时无法彻底打死你,但绝对又不会给你有修生养息的发展之机,而这,就是真胤老祖设定出来的最大框架。
时机一到,血澜天下即摆出了全部实力的三分之二,眼看着,破“局”在望。
今天一役,规模之小,死人之快,意外之多,有些出乎妖族主账那边的所料,故仍需再去调整不少策略上的细节。
但无论如何,总算是基本达成了七八分的既定目标,且走势也没有偏离,就能逼迫离殇城直接拼掉了一拨大能者,伤了筋动了骨,虽然己方也因而“死”了一条远古遗种的独角蛟龙,以及暂时要失去三位巅峰大妖在接着下来的大战中出手参战,却仍然值了,很值。
而反观离殇城这边,虽说毁去了那些潜在的巨大威胁,表面赢得了这一轮战事的胜利,但是城头之上,并没有任何人为此感到高兴和欣喜。
因为付出的代价,实在太过于沉重,二十余位人族碎虚境修士,其中还包括了任家老家主任荃秋,竟在同一天陨落,万年以来,从未有过。
更主要的是,作为离殇城顶梁柱之一的兵家老祖许丘明,亦与世长辞。
几乎所有人,尤其是一些年轻人,一时心头上皆不禁被阴霾笼罩,挥之不去。
妖族撤军后,平、姚、淳于三家家主,首先相继离开了城头。
而在他们前脚刚走,失去左臂的任满穗却来了,他默默地背起自己那遍体鳞伤,失去了双眼,且依旧昏迷不醒的儿子任颢,回到了家中,关起了宅门。
跟着就是涵空大和尚,从驻守的北边赶来,盘坐在许丘明的尸身旁,脸带悲苦之色,念出了一段咒语。
最后老人的躯体化成淡淡的金光,全部渗入到了城砖里面。
而唯一留给兵家后人的,只有那把没了刀刃的刀柄。
脊梁处露出森森白骨的凌慕枫,被张庚阳叫进了他自己平时所居住的那间小茅屋。
没人清楚,后来里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。
只知道,当天整个夜晚,那一方无法窥探的小天地中,溅射出来万千火光,使得血澜天下朦胧淡红的月色,不敢落于城头上。
徐良到奖惩官署兑换了自己所有的战功,然后去了一趟城北,探望那些脸面、衣服、脚上总是沾着泥巴的孩子们,接着就可劲地到处找人喝酒,还完了一大堆的人情,却唯独欠着殷秀这位老相识的,最后醉在了城南的一座大宅子门口。
齐洛飞身去了高空之上的那片云海,荀翰则带着一帮年轻的儒生,打开了珍典阁的所有禁制,将一本本典籍书册摸遍,犹豫徘徊,徘徊犹豫,难以取舍。
陈玄灵让陈元机把五十名核心的道门修真唤来,难得地亲自传授道统真义,有问必答,未曾有过的平易近人与意味深长。
至于其它城中的各家各派,皆大同小异,概莫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