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致世事无圆满。
每一个丰衣足食的笑容背后，都会有着一段含泪辛酸的故事：而每一个伤透人心的结局，却往往又总是有着极其温暖的开头。
然后徐良就说，我带你到北边看看去吧。
凌慕枫点点头，道了个“好”字，再无心言语。
徐良把长剑一抛，御剑而去。
凌慕枫则依样而为之。
嬉笑怒骂不是真风流，心有郁结沉闷时，剑修御剑，也就成了唯一剩下的潇洒。
两道虹光，低空飞行，几乎贴着城里较高的一些建筑。
当中，自然不会没有人跳上来意欲拦截，但当他们看到腆着一张臭脸的徐良，又赶忙自动消失。
好家伙，就没见过神情这般“凶恶”的徐大剑神，反正凸出城头那边的“大佬们”都不管，自己又何必去招惹麻烦，引火上身？
离殇城的众多房屋宅子，越往北去，越显得低矮。
直到过了一大片犹如偏僻小镇的农家陋巷，紧接着就是间间茅屋，便是那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稻田。
隐约可见，在阡陌纵横间，一个个正在辛苦劳作的身影。
两人落于田边，附近的人们，稍感意外，纷纷看了过来，但很快又弯下了腰，继续各自手上的活计。
倒是有一群孩子，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，大多面容黝黑粗糙，见到了徐良，或穿起田埂上的草鞋，或干脆不管满脚泥泞，哗啦一声，就跑了过来，然后围着后者吱吱喳喳着，很是开心的样子。
也有胆大些的，直接抢走了佩于徐良腰间的长剑，十分得意地递给其他的孩子看个两眼，伸手摸一摸。
徐良显然已不是头一遭过来，也不在意这些，折了根草茎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剔着牙，望向田间，刚刚还有些阴沉的脸，已是满带笑意。
只是终究人数有点多，且谁都想让把那柄长剑，尽量留在自己手上多一会，所以一些个胆子小，或者仅仅因为跟徐良没那么熟，站在外围边上的孩子，就把目光投向了凌慕枫的身上。
看着眼前的这一幕，凌慕枫突然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兴义关城墙上，想起了那时候的安生。
他于是解下负于身后的渊玄剑，递了出去，微笑着，扬了扬。
一个一只眼睛似乎不大好，总是半眯着的小男孩，脸蛋红了红，尔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，在自己的麻布衣衫上，擦干净双手的泥垢，才接了过去。
跟着就仿佛一位凯旋归来的君王，将渊玄剑高高举起，立马就有几个小伙伴围在了他的身边。
其中，还有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少女。
凌慕枫走到徐良的身边坐下，轻声问道：“他们，都是天生不能修行的么？”
徐良摇了摇头，“也不全是。就比如刚才接过了你长剑的那个，就不是。”
凌慕枫回头看了一眼，“能说说吗？”
徐良把手上的草根，往天空用力地扔了出去，直至再看不见影子，才收回了视线，“他叫董桓，还很小的时候，他那第一次上城头的父亲，就战死了，尸骨无存。他的母亲资质平平，在其大概十岁左右，也死在了东边，被护道者发现时，就只剩下半边身子。”
凌慕枫沉默片刻，“那他的眼睛？”
徐良双手抹了抹脸，“某个夜里，走在路上时，被一名醉汉，一拳打成了如今这个样子，半瞎没瞎。父母本就没留下什么东西，坐吃山空，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，为了养活自己，就只好来到了这里，著麻衣，穿草鞋，住茅屋，睡秸秆，在被分配的一小块灰泥地上，学种田。”
凌慕枫愕然地问：“城里头对这些孩子，就没个特殊的安排？”
徐良翘翘嘴角，似笑非笑，“安排？死的人，年年那么多，怎么个特殊法？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，他兀地站起身来，冲天而上，到得高空，大喝一声，“张庚阳，你个狗日的，什么时候才肯出剑？”
声音震震，落在下边的孩子们耳中，却只如春雷炸响。
一道身影，径直向着东边飞去，在经过凸出的那处城头时，凌慕枫却隐约能看见其竖起的一根中指。
而城头之上，那里同样有着四间小小的茅屋，东南西北，各处一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