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门打开,徐良伸出个头来,笑骂道:“在外面磨磨蹭蹭干什么,还不快进来?”
凌慕枫知道,徐家的大门是从来都不上锁的,不管是徐良在城里时,还是上了城头。
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,一间破宅子,除了那两颗树,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谁也不会惦记上。
那怕真要有人跑了进去,如果能用用家里的灶头,给增加点烟火气,他谢别人都还来不及。
当时,凌慕枫是真没料到,徐良竟然都会有感觉孤独的时候,本想问,既然那么多喜欢你的女子,为什么不娶一个?
但话到嘴边,凌慕枫就收了回去,因为他自己突然好像已经明白了下什么。
先且不说是否彼此喜欢,对于一个离殇城人而言,往往最危险的,除了那些第一次获准上城头的“菜鸟”们,反而要是像徐良这种每战必争先,被妖族大能惦记最多的“老人”。
进到前院,石桌上又摆着了两坛子酒。
凌慕枫苦笑着说,咱们就别喝了吧?
但徐良表示,必须得喝,可以压压惊!
凌慕枫心想,竟然齐洛先生都说了今晚值得浮一大白,那么,当然就没道理再去拒绝。
然后发现,还是徐良老相识殷秀酒铺子里头卖的“君莫等”与“雁不归”,一样一坛。
实在很难想象,以那妇人的火辣脾气,自己的这位徐大哥是怎么敢半夜敲开了人家的门,最后又是怎么“逃”出来的。
似乎是看穿了凌慕枫的心思,徐良当即得意地嘿嘿一笑,来了句,“小子呀,你现在还太嫩,以后好好学着点”。
知道他怪言怪语向来就多,凌慕枫虽然一时没弄明白到底是啥意思,但也没有去多问,而是换了个话题,“我看这两种酒蛮受欢迎的?但难道大家都不会觉得酒名其实起得挺晦气的么?”
“晦气?”徐良的回答是,如果一个人能在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境界的大妖手下,坚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,最后还能留下一条命,在离殇城里,大概已经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。
又说在殷秀的酒铺里,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酒,名字叫作“重相逢”,不卖,只送。每次遇到有战事的时候,摆满门口,任凭人取。
其间,徐良又哼起了那几段不知名的小曲。
他的嗓音,说不上有多动听,但别有一股深沉的沧桑味道。
凌慕枫于是好奇地问之出处,徐良却笑着说,他也不知道,一直传下来的,反正高兴的时候会哼一哼,不那么高兴的时候也哼一哼,徐家三代人,都这样,已经成了习惯。
问完之后,凌慕枫才发觉,气氛变得有些感伤,于是就提了提院中的那两棵老树。
原来,却是徐良的爷爷从盛元大陆那边带来的,叫木砻树,但它们其实有着另外一个更为好听的名称,单字“椿”。
徐良于是顺便告诉凌慕枫,出门的时候,如果在城里头,发现何处院子是种着花花草草的话,不妨找上主人家,可能不一定会有好酒招待,但讨杯茶水喝,总该是可以的。
只不过如今在离殇城中,这样的人家,已然不多了,要维护好另外一座天下带来的花草树木,须得有足够的耐心,总之,代价很高。
也不是没有人因为嫌弃城里的色彩太单调,然后从东边采集来一些花籽树苗,偷偷种在自家的院子里。
更不是没有过规定,这样的行为,本来是不被允许的,但一般情况下,那些掌律官,对此,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无奈东边的花籽树苗,最后大多都会长成奇形怪状的模样,毫无美感可言,徒惹得人唾弃而已。
等到两坛酒喝完,徐良又哼哼着,去了后院。
凌慕枫则说自己想再坐一会,散散酒气。
半夜早过,已然分不清几更时。
隐约间,传来的曲儿声,让很快就不再算是少年的少年,心潮起伏。
他于是不禁就轻声跟着念着:“要艳双屿里,望美两洲间。袅袅风出浦,沉沉日向山。”
最后也记下了,“菱池如镜净无波,白点花稀青角多。时唱一声新水调,谩人道是采菱歌。”
梦里秋到故乡,塘中尚有菱角香,可暖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