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说也知道,年轻男子和白衣蒙面女子,正是在不久前,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的凌慕枫与柳茹陌。
两人并肩走在巷子中,凌慕枫忽然出声问道: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?”
“时间,是治愈伤痛最好的一副药剂。他也许不知道真相,但他会慢慢懂得自己该怎么去选择以后。”柳茹陌像是在作回答,又像是在喃喃自语,声音很轻。
凌慕枫停下了脚步,稍稍地转过身,望向施家宅院,还隐约可闻的哭声里,听得出一丝丝的懊恼。
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再努力点,成为一名武者,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么?
凌慕枫紧了紧背上系着的渊玄,向着身边的柳茹陌,又靠近了些。
也许是因为以前在大山里头,随手可拾的枝条木棍,更接近于长剑的形状,用久了,难免就会形成一种习惯,所以凌慕枫最终也没有学父亲凌云那般,使起了刀。
后来和上官烟柳的一次闲聊谈话,却更让他坚定了学剑的决心。
某日散学后,凌慕枫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问道:“盛元大陆的武者难以计数,其中能人异士亦是不少,那么其中,有没有谁是被认为最强的呢?”
却没想到,上官烟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,就作了回应。答案很简单,两个字:剑修。
凌慕枫大感不解,又问道:“那为什么学剑的人反而并不多?”
上官烟柳的原话是:刀枪棍棒鞭钩斧,百般武器,唯独剑灵最难凝聚出来,且更难驾驭。相传,那是因为上古万族混战的时候,作为人类先锋的一众大剑修,几乎陨落殆尽,从而使得剑类的藏器养灵之法,纷纷遗失,后继无人。剑术难精,剑灵难得,两相权衡之下,自然学剑之人,也就越来越少了。
那时候,凌慕枫还没认识蝶瑾,也还没有遇到白子夜,他只是单纯地觉得,御剑逍遥,挥剑锋锐。而自己竟然下了心,要修炼武技,那当然是选最特别的一门。
少年心性,大多不过如此。
察觉到他的小举动,柳茹陌不由奇怪地问了句:“怎么啦?你这是……”
凌慕枫挠挠头,笑了笑,看着有点傻,“没别的事,只是感觉这样说话方便点。”
两个人的身体,几乎已经挨在了一起,柳茹陌不由脸上一红,却连忙装作若无其事般,“其它暂时就先不讲了,等找到了落脚的地方,再讨论吧!”
凌慕枫闻言,高兴地应了一句,“好嘞!”
柳茹陌口中的“其它”,其实就是关于凌慕枫要送柳茹陌一直回到大云城之事。在来拂衣郡的路上,柳茹陌是婉拒了的,而这个时候听她语气有所松动,似是有了商量的余地,凌慕枫于是顿觉满心欢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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敖危大云城,因为其上空终年有不散的云海遮掩而得名。
东宫承庆殿,殿前有宽敞的月台,太子柳典正负手静立,仰首而望。
说来也是奇怪,头上方,分明有着云海滚滚,却居然并不妨碍城中之人,仰望苍穹。
天朗、气清、月明,但柳典无心欣赏,想着近来朝中混乱的局势,以及边境糜烂的战事,各般情愫,涌上了他心头。
轻轻的脚步声传来,深夜未眠,他要等待的消息,应该是到了。
“太子殿下……”,一位身穿绯红色蟒袍,面色惨白,颌下无须的中年男子,来到了柳典身后,低声喊了一句。
“杨宫监,事情如何?”柳典姿势神情不变,只是他交叉的两只手,不由得相互攥紧了一下。
“禀太子,刚刚接到飞鸾传书,功亏一篑。”杨宫监又再次稍稍放轻了点声音,言简意赅地回答道。
“什么?”柳典乍闻,愤而转身,看着眼前的这一位同时还作为自己师傅身份的东宫大监首,他的两道目光,似是要择人而噬般,“为了今日所谋之事,几乎倾尽我宫中所有,且许了那般宠遇的条件,你却竟然告诉我,失败了?废物,四个废物……”
“太子请息怒……”,不出所料,平日城府深沉的敖危储君,也只会在这样四周再无他人的情形下,怒形于色。杨宫监面无波澜,甚至心中隐隐感到,有着一丝丝的自得。
柳典于殿前的月台上,来回地踱着步,蓦地开口问道;“他们呢?”
杨宫监知他想要问的是什么,拱手作揖,回答道:“两位柱帅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,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只是瞽目老柱帅身受重伤,器毁、指断。”
“可还有痊愈的可能?”柳典闻言,语气阴冷地问了句。
杨宫监摇了摇头。
“喔……”,柳典见了,反倒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,“那么,就让他们不要再回来了。至于具体如何处置,师傅您老人家看着安排即可。”
杨宫监稍稍弯下了腰,拱手应了声“是”。
“另外,差人前去巡查开路,我要夜访左将军府。”柳典的螭龙袍宽袖一挥,决然地继续吩咐道。
杨宫监于是把腰弯得更低了些,又恭谨地应了声“是”。
因为他很清楚,当面前的这位青年男子,重新展现出那傲然睥睨气象的时候,就不再是自己的徒弟,而是,敖危皇朝,东宫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