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建大家庭不是白叫的。
奥运前夕，慕安澜被叫到了领导办公室约谈。
十分委婉地问她，方教练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。
慕安澜：“老方做得很好，就像我亲爹一样。”
确实比亲爹做得还好，有时候从国外回首都，亲爹不见得在机场等她，老方还会开一个小时的车来接她。
上头的派系之争，她略有耳闻，从先前一直沿袭到现在，还争个不停。
老方不爱站队，毕竟人快退休，在国家队的周期也没几年。
慕安澜也照着他的意思行事，不站队，偶尔碰上敏感问题，就打哈哈一笔带过。
相对相安无事……
也只是浮于表面那一层罢了。
领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让她好好筹备接下来的比赛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出了办公室，正好碰上下一个被叫过来的晏天。后者看了她一眼，问她，“手伤，没事吧？”
“健康着呢。”慕安澜说。
“澜澜，学聪明些。”晏天提醒道。
“什么？”
她装听不懂。
晏天没再说话。
有时候，人要学会审时度势，知道哪一处更好，为自己筹谋。
她似乎没有这个概念，一如很久之前的周景泽。
太单纯的人走不长久。晏天想。
“队长。”慕安澜喊他，“我觉得你蛮适合从政的。”
晏天：“……”
这对话恍恍惚惚让他想到了周景泽，同样的场景，周景泽还在国家队里，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“晏天，有没有考虑退役以后，去从政？当然，我开玩笑的。”
被选上队长以后，晏天就一直是国家队的队长。直到现在，经历了几次领导的大换水，依然保持着队长的身份。
晏天摇摇头，“你和他还真是……”
慕安澜没有回话，握着一瓶拧开的水，朝着室外走去。
天气逐渐热了起来，带着热潮的风吹得人烦躁。
很难得地，慕安澜没有直奔训练馆，而是蹲在花坛边，看蚂蚁爬。
现阶段的leader，她难以形容是什么样的人，毕竟没这么接触过，却还是从新闻里窥见过一丝端倪，周景泽发烧到三十九度七，仍然上场打首发。
老方从男队调到女队，也有他的手笔。
派系之争，很久以来，就是大难题。
为什么教练员和运动员不能单纯地只管比赛的事，还要在意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呢？
想不通。
008：【宿主，很多时候，现实就是这样的。】
慕安澜：“很无聊。”
008：【是无聊，依然有人乐此不疲。】
她叹一口气，“老方会怎么样？”
008：【下调，从一队调去二队，再从二队调回省队，然后退休。】
她又问，“那我呢？”
008：【宿主是上头看好的好苗子，乖乖听话的话，还是能顺利完成任务的。】
“什么任务？”
008：【大满贯。】
慕安澜耸耸肩。
008：【现在的情况，假如宿主拿到奥运冠军，还是要等一年拿世锦赛的冠军，才能拿大满贯。】
她这样的苗子，被叫做“大满贯预备役”。
王秋怡的大满贯被截了个胡，得等奥运会后才能打新一轮的世界赛。
也因为年龄和这一次“截胡”，慕安澜被破例选上奥运会的女子单打。
现在肯定不会换人，老方不见得能陪她走过奥运会之后的时期。
008：【提示：大满贯也是宿主最后的任务。】
最后……吗？
现实像一记重拳，砸得人发昏。
慕安澜习惯了老方的执教理念和执教方式，换新的教练，不一定能适应。就算身体能适应，她也不想适应。
008：【宿主，你总在奇怪的地方倔强得要命。】
“因为我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啊。”
她不指望系统能理解自己的脑回路。
总有一个人会理解。
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打了周景泽的电话。
“怎么了？”
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倾泻而出，带着电流的特质，让人无端地难过。
“我就是很想问问你。”
她说，“我该怎么办啊，师哥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周景泽又问了一声，“怎么听着像快哭了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就是很难过而已。”
她哼哼唧唧的，“今天被领导约谈了，总感觉，老方要被调走。”
“舍不得？”
“……我不想。”
从十二岁到现在，太多时光没有经历，她却能感同身受这具身体的记忆。
还小就离开家，被老方接手。
老方和她说，“实在想家，能出基地，我带你回去吃饭。你师娘做饭可有一手。”
“舍不得正常。”周景泽说，“当年我也舍不得。”
“……唔。”
“这里——”他长长地呼一口气，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不懂得变通，有时候也是一种笨。”
“我要去告状，你说老方笨。”
“本来就挺笨的，又笨又拧，一心扑在球上。我是他，早在我退役的时候，就打报告回省队养老了，哪还操心你这个小姑娘有没有人管。”
她嘟囔，“没良心。”
“你注意点。”周景泽提醒她，“这个点还在训练，被抓逃训练，得扣工资。”
慕安澜：“……”
很现实一个男的了。
“待会回去训。”她应，“现在先难过一会。”
“难过吧。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慕安澜：“……”
他的声音，带着几分嘲弄，“和上头对着干，坐了八个月冷板凳，被重派上场时手太生，第一轮就没打过。身体状态大不如前，就提交了退役申请，卡着没给我批，让我回家了。”
摆明了要榨干他在役时最后的价值。
“一年后给我批。”他反问，“有什么用呢，也就这样了。”
甚至举办了一个很大的退役仪式。
那一年，晏天在球场上驰骋，周景泽在接商务、跑商务、站台。美其名曰在养伤，却没安排几场手术。
“没什么好中立的。”周景泽说，“聪明人都知道，该站队时就要站队。”
他劝她，“老方不聪明，我不聪明。高阳聪明。澜澜偶尔可以学学他。”
慕安澜想都没想拒绝，“我不要。”
“乖。”周景泽哄道，“就算为你的以后着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