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欢宗笼罩着一层异样的寒气，似从地底迸发，整个山头都染上了几分阴寒的气息。
季景在门口停留了一瞬，不甚在意。
比起探究合欢宗的变化，他更迫切地想要见他的师尊。
找了一圈。
不在长老府、不在炼器阁，甚至，也不在宗主府。
倒是在宗主府碰到了婵于。
季景按捺住内心的激动，乖巧地问，“宗主，您见过我师尊——”
婵于：“……”
她一怔，“啊，你回来了。”
干净的鼻尖，同景朔区分得明明白白。
婵于叹息一声，分外惆怅，站错了cp，让她有点不爽，但此刻，季景的出现，让一切有了转机。
她敛了表情，“走吧。我带你去找她。”
季景攥紧了衣角，问道，“师尊，在闭关吗？”
“是。却也不是。”
脚下凭空出现了寒气凝结而成的楼梯，通往合欢宗的地底。
越往下走，寒气越重。地下的风莫名有些阴森，季景不由得一颤，只听婵于说，“习惯就好。”
不断深入，他额头的汗珠，冻成了小小的冰渣——回来得急，汗未来得及擦。
落在掌心，有些扎手。
“我师尊……”
婵于的脚步在一道门前停下，“指了指，她在里头，我就不进去了。”
门是特别的门，结了一层冰，冰渣就像野蛮生长的荆棘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，立在门前，尖锐得能戳穿一切不怀好意的人。
季景的紧张被异常的寒冷冲淡，他拧眉。
不好的感觉在心底漫开……
灵气的来源，与他同一脉，疯似外泄着。
离得越近，越能发现端倪。才在门前，就看到胡乱的灵气冻成冰锥，重重地砸在他面前，似是阻止他的前进。
“打一道你的灵气进去。”婵于提醒。
他们的灵气本是同源，杂乱无章的灵气应该能分辨一二。
季景照做，往里打了一道灵气。
才是混乱状态的冰锥，自动往两侧散开，给他让了一条道。
季景大步迈了进去。
门内，竖着一块坚冰，方方正正地摆在中央，像一口棺木。正中，白衣女子，安静地躺在“棺木”之上。
女子的眉心，漾着点点红光。合欢血莲的开势，比上次见她时，弱了一些。花瓣叶片都不饱满，呈颓势。她艳丽的脸，不见血色。
一动不动、像是死了，室内充盈的灵气却无声地提醒着他。
——她还活着。
心脏似乎被无形的手揉成了别的形状，痛得季景险些稳不住自己的身形。
“师尊——”
他喊。
无人回应。
四散的灵气认出了他的声音，室内的温度暖了一分，很快就消散。
她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，不知何时受的伤。
心被揪得生疼。
“阿澜。”季景闭眼，同源的灵气打到了那层冰上。
女修的身体，随着坚冰融化，直直落下。
季景不忍放她落到地上，快步上前，护住她的后颈，把人抱起。
他的额头抵着慕安澜的额头，呼吸之间，能感觉到她微弱的鼻息，轻得像一片羽毛，他再一用力，或许就会消散。
季景抱着她半蹲在地，一点点擦拭她嘴唇上的血迹。她的皮肤，冷得像个瓷娃娃。
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情感，嘴唇紧贴着她的莲花印，唤她，“安澜……”
怀中的美人，毫无反应。
额头更冷，他的温度，无法融化。
“你这样倒显得……是我失职。”
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，美得像一副画。可惜无人欣赏。
季景扇子似浓密的睫毛挂上了一滴泪珠，像破碎的珍珠。
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她的额头上，化作一丝白汽。
“抱歉……”他沉声对她说。
婵于站在门外，冷眼看着季景，把慕安澜抱在怀中。
经历了一轮无虚剑阵的历练，他长大了很多。
长大到，看到他的瞬间。婵于认错了人，以为是自己失踪在外的师兄回来了。
她并不是慕安澜同门的师妹——同她关系好也是因为，年幼时，是被慕安澜捡回合欢宗的。因此得了个特殊的由头，直呼她为“师姐”。
景朔的那一份特殊，也是因为这一声“师姐”，北渊君目光柔和，“你叫她‘师姐’，便也叫我‘师兄’吧。”
总归要和她一样。
而师兄看师姐的眼神，像在确认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。
如今的季景，只是看慕安澜的这双眼睛，便和景朔，像了九成九。
婵于摸不清楚师姐的意思。她别无他法——经历了捆修索一遭，慕安澜的修为掉到了渡劫，不知何种原因，她把自己封在冰棺里。
可灵气消散的速度比以往更快。
不知她何时会醒。若是拖得久了，不与人双修，恐怕她醒来之时，就是命丧之日。
婵于试过，旁人的灵气，完全无法进入冰棺。只有与慕安澜同源的灵气，才能破掉她的冰凌，大大方方地走进去。
门那一头。
季景的灵气探上了慕安澜的手腕，才进入，就被蛮横的火毒打得措手不及。
他倏地喷出一口黑血。
“无趣。”
表情一凛，冷嗤一声，强硬的雷属性灵气席卷了她的经脉，极其温柔地包裹着她体内的灵气，将她的火毒，移到了自己身上。
不存在属性压制，火毒在他身上，威力不比在她身上。
只剩一丝隐痛，就被季景压了下去。
“很快就不疼了、安澜乖。”他低声哄，“我会让你好起来。我保证。”
无人回应。
“等你醒了，怎么罚我，都可以。”
季景闭上眼睛，嘴唇轻抚着她冰冷的额头，试图用自己的热，驱散她的寒，“你知道的……我离不开你。”
女修的衣服，被他施了一个清洁诀后，一点一点理好。
她靠在他的肩头，散落的长发像柔软的瀑布，披在他的肩上。
季景轻嗅一口她的发香，接下来自己束发的霁玉冠。
头发交缠在一起，分不清是谁。
“你在无虚剑阵里头，欠我一个……新婚之夜。”
环顾四周，冰棺……没什么摆设，也没有多余的人打扰。
婵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，走之前，留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。
“安澜。我很想你。每时每刻都在想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