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自超的死，在这个案子里，原本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。”
彭建道，“王自超是喝多了自己冻死的。”
陆令坐在车上，本来还在认真地听着案件，考虑着王自超的情况，结果彭建这么一说，差点闪着陆令的腰。 “确定是意外死亡？”
陆令忍不住问了一句，看着彭建，说道。 二人聊着案子，陆令就上了彭建的车，今晚去B区住，晚上看看案卷，明天就直接开始协助办案了。 “是的，确定。”
彭建点了点头，并没有看陆令，而是专心地在开车。 “好吧，你继续说。”
陆令无奈地说道。 “案件发生在冬天，王自超那段时间格外不顺，不仅卖不出房子，投资的蔬菜店也不赚钱，临近过年，他家里用钱的地方也多。尤其是投资这家蔬菜店，手头的存款也没了，和老婆总吵架，就借酒消愁。和他喝酒的朋友，也多是房产中介，不少都是二十露头的小青年，这些人也不会照顾人，也都喝得多，就放任喝多的王自超自行离开。王自超有车，但是喝酒舍不得喊代驾，就没开车，打算步行回家，然后摔在了路边，冻死了。”
“嗯，我明白。”
陆令点了点头，他已经相信王自超确实是意外死亡了。 彭建接着开始讲这个案子。 王自超死了之后，警察进行了仔细的勘查，确定是意外死亡。 家属也认可了此事。 但是，王自超的四个合作伙伴不认。 王自超死后，王自超的老婆找到其中两个她认识的合伙人，找他们要回王自超投资的六万元，同时还找当时喝酒的人要钱。 按照现在的一些规定，同一桌的喝酒死了人，其他人多少都要承担一些责任，一般来说，一人赔偿两万元也就差不多了。 这些一起喝酒的，没办法，纷纷掏了钱，但是那四个合伙人，都不愿意让王自超的股份退出，因为合同里写着，第一年是不允许退出的，不然这个店早就分崩离析了。 现在，店里有难处，如果王自超非要退出，难处就更大了。 当然，按照现在的趋势，一年后想要退出，这六万元还能值多少钱，就难说了。所以，王自超的老婆就非逼着俩朋友吐出来钱，毕竟她作为遗孀，但凡是王自超的朋友，多少也该给点照顾。 这四人为了不退股，就开始找公安这边，不断地要求警察核查王自超的死因，他们都觉得，是三个流氓杀掉的王自超。 这样的怀疑不能算栽赃陷害，也算是合理怀疑。这四人都没有提供证据，只是不断地找公安沟通，希望警察严查这三人。 毕竟是死了人，警察这边无奈，找了这三人好几次。 这仨人也是倒霉，本来就为了点钱，现在碰上了这种事，也只能认栽，暂避锋芒。 这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开局，然而这个时候，问题出现了。 王自超的老婆，听闻这三人曾经来蔬菜店闹，搞得丈夫非常痛苦才出去喝闷酒，就把火气撒在了这三人身上。 要知道，在此之前，这三人的事情，王自超并没有和老婆说。 有一次，警察再次找了这三人取了笔录，这三人疲惫地从公安局离开的时候，王自超的老婆堵住了三人，当即在门口大闹了一顿，说是这三人逼死了王自超，要求这三个人赔命。 赔命是假，要钱是真。 这三人也不是好脾气，最近这些事情闹得他们烦的要死，于是当场就吓唬了一下王自超的老婆。 在公安局的门口，王自超的老婆怎么会怕这个？她正愁对方不吓唬呢！ 当即就倒在了地上，说对方吓得她心脏难受，然后就打了120。 在我国法律中，威胁、恐吓也是能构成违法犯罪的，但是一般很难认定。但这一次，因为公安局门口有监控、监控有录音，这仨人也就被拍下来了。 王自超的老婆住院一圈花了两千多，这三人为了不被拘留，不仅赔偿了住院费，还额外掏了6000块钱调解此案。 要是搁平时，这哥仨宁可被拘留。只是现在临近过年，要是拘留十五天，就要在里面过年了，也不得不低头。 就这样，这哥仨彻底萎了，调解完，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。 王自超的妻子占到了便宜，接着去找王自超的朋友，要求退股份。 除此之外，当时一起喝酒的人里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掏出来两万，有三个年轻人掏不出来，只能先给了几千，这几个人也被王自超的老婆天天催。 这样就结束了吗？并没有。 王自超的妻子，本来就是脾气极大的人，王自超都有些受不了她。除了投资蔬菜店后，前面一两个月生意好的时候，她给过王自超笑脸，平日里也总是责怪来责怪去。 一个家庭，一旦没了爱情，对于男人来说就只剩下了责任。责任是最大的负担，这也是王自超找机会喝酒就喝那么多的主要原因。 这个女人，在王自超死后，还和王自超的单位闹了几次，惹了好几个人。 “后来，这女人，死了，被谋杀。”
彭建终于讲到了案子。 “凶手没有抓到？”
陆令问道。 “是的，悬案，悬了半年多了。”
“案情说一下吧。”
“好。”
王自超的老婆，名为董青，今年39岁，丈夫死后，她并没有和丈夫的家庭断亲，过年的时候，还打算带着孩子去丈夫家过年。 明眼人都知道，她只要没有改嫁，就一定还会找王自超的父母要抚养费，所以过年了，肯定要做做样子。 王自超的老家，在C市的F县，董青去过年直接开车就行。 王自超死了，对于王自超的父母来说，那是绝对的晴天霹雳，这年是几乎过不下去的，好在孙子还在，老两口还有些盼头。现在董青能回来过年，即便是为了钱，老两口也觉得欣慰，给了董青不少钱。 按照农村的习俗，家里死人了，过年的时候是不需要去拜年的，于是，大年初二，董青就准备回城了。这地方她也不愿意待。 老人也没拦着，就是董青最后要走的时候，王自超的母亲过来说了句话，简单地说，就是如果董青要改嫁，他们希望把孙子留下来，他们来照顾孙子。为此，老两口愿意给董青一笔钱。 董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，就先带着儿子离开了。她现在还没考虑改嫁的事情，这种事拖一拖就是。 于是，大年初二的晚上，董青带着儿子回了B区。回去之后，董青烧了点水，等水温降下来之后，喝了家里的水，很快就开始不舒服。 一开始，她没觉得自己中毒了，只是觉得舟车劳累，在农村这几天不习惯，还吃了两粒头疼的药。但是，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，口腔开始麻木、流涎、头痛，她立刻让儿子报120，然后很快地就倒在了地上，不省人事。 等120到了现场的时候，她已经深度昏迷、全身肌肉松弛，急救人员在路上就已经听说这里有人中毒，很快地就判断可能是氰化物中毒，立刻开始了抢救。 但最终，抢救无效，董青在到达医院之前，就已经死亡。 董青和王自超没什么钱，住的地方在B区的最西侧，本来就是郊区，还是老房子，压根就没有监控，门也是很普通的防盗门，很容易技术开锁。 警察确实发现了技术开锁的痕迹，也确实在屋里找到了疑似的脚印，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指纹等有价值的线索，就连脚印也非常模糊，嫌疑人显然做了处理。 氰化物被投放在了家中的水壶里。 这是一个普通的、价值十几元的2L水壶，很多家庭都在用。 几天没有回来，董青涮了涮杯子，却没有刷这个水壶。 这种2L的烧水壶，绝大部分人都见过，上面有个按钮，一按盖子就开了。盖子没打开的情况下，只有倒水口一个通道。 水烧开之后，会立刻断电，不会持续沸腾。 这里面的毒药，是氰化钠，氰化钠可以水解，但是水解是有限度的，毕竟HCN的pKa有9.2。虽然HCN容易挥发，但溶解能力还是很强。 总之，水被烧开，并没有影响氰化钠的毒性，也没有形成大量的HCN气体，水壶放在厨房，孩子也没有中毒。 警察勘查现场，几乎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。 监控，没有。 证人，没有。正好是过年时间，很多人回家过年，还有一些人的亲戚来这里过年。虽然说今年因为特殊情况，人员流动没有那么大，但这几天，这附近的陌生人极多，周边的邻居都走访了，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嫌疑人。 现场勘查，没有毛发、明显脚印、指纹等东西存在，技术开锁的痕迹无法逆向推理杀手的具体情况。 物证，只有氰化物，追查氰化物的来源，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。 证人，只有董青的儿子，孩子提供的线索，对于案件侦办没有任何作用，只能证明董青确实是自己喝了水，然后就出了问题。 法医鉴定也没有任何用处，除了能确定死者是服用氰化物中毒，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意义。 总之，这个案子轻易地成了悬案。 命案的侦查力度和王自超的意外死亡可不是一个级别的，尤其是这种谋杀案。 不仅B区刑侦大队重视，C市的支队也派了专家，开始了全方面的核查。 首先就是杀人动机，目前大家都认为是仇杀。 一般来说，一个人死了，查一查她周围的人际关系，和他近期有过节的人，不会有几个。 但是，董青可不一样，警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十几个近期和她有仇怨的人。 如果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，董青死了，对至少15个人都有利。 这里面包括王自超的四个朋友、三个流氓、三个没有给足钱的共同喝酒的人员、王自超所在单位的三名领导、董青自己单位的两个关系很差的同事。 这15人全部被警察找了一遍，而且全部仔细地核查了一遍。 按照董青的离开时间来算，杀手来这里下毒的时间，是腊月29的中午到正月初二的晚上。 这15人里，只有两个人完全没有作案时间。因为时期特殊，大部分人没有回去过年，只有两个人在这段时间肯定不在C市，其他人都有作案能力。 所有的人都查了两三圈，都没有发现问题。 警察最终没有什么好办法，把大部分的精力，投入到了氰化物的追查上面。 氰化钠确实是管制品，但是大家也都明白，真想通过微量的氰化物倒查一个市，尤其是C市这样的工业大市，是几乎不可能的。 案子直接陷入了僵局。 在这种情况下，半年之后，陕省等几个队伍到了B区，就必然看上了这个案子。 在陕省等人的努力下，尤其是陕省的队长，梦婷女士，通过极其模糊的脚印轮廓，判断出凶手是一位微胖的男性。 这样的推论，一石激起千层浪，直接惊动了C市的专家，后来，C省的专家也过来了，经过共同的研究，大家认可了梦婷队长的判断，凶手确实是微胖的男性。 15个可疑的人物里，只有3人满足这个条件，两人是流氓组的，还有一个是合伙人。 警察开始对这三人进行继续扩大化的核查，最终认定，合伙人孙雷的作案可能最大，原因是这个人很聪明，日常总有些小聪明。至于那两个流氓，警察也查了很久，普遍认为这俩人的作案能力不够强。 但这些推论，都不足以定下此案。 在这个时候，审讯就变得尤为重要，多位审讯专家，开始各种角度地对孙雷进行审讯，除了刑讯逼供基本上啥手段都用上了，结果都铩羽而归。 到了最后，大家已经相信，孙雷并不是凶手了，那种被冤枉的感觉，大家都能看出来。 于是乎，孙雷被无罪释放。 这个案子，在这个情况下，就成了一个悬案，悬在了所有的内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