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惠将朱元璋搬出来,是明摆着是来威胁自己的。朱元璋不是不能露面,而是根本不可能露面。老头子的尸身骨都被他送进皇陵了,难不成还要再扒出来不成?朱允熥脸色铁青,但是又不能冲着沐惠发火。程向荣是他的人,他当然不可能当着朝臣的面,怪罪程向荣。这口恶气……朱允熥微微眯了眯眼睛,想到了接下来自己给朱烨和沐惠这两人备下的大礼。到底还是把这口气咽回了肚子里。“程向荣,朕已经说过了,吴王捷归,此为大喜之事。”
“今日不论功过,只庆贺大军大胜归朝。”
“其他的事情,明日上朝再议。”
朱允熥想把这事翻篇糊弄过去,可是沐惠哪里能随了他的意思。明摆着程向荣信誓旦旦的声讨,就是朱允熥私下授意的。他们又不傻,如何能够看不出来。可朱允熥要是想要就这么糊弄过去,他们可不同意。谁能保证过了近今日,便没有人再旧事重提,拿来为难他们。他们今日尚且能够依照口舌自辩。日后…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所以今日无论如何,他们都要一起逼朱允熥承认。朱烨带兵出征是太上皇授意,沐惠率兵迎战,也是朱元璋授意。如此方能善终。“皇上。”
沐惠说着啪叽就跪在了地上,哪里还有刚才半分英姿。“程大人口口声声污蔑臣女,皇上如此作罢,倒让人心生误会。”
“虽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理是应该。”
“可是,臣女容不下朝中文武百官如此诟病。”
“若是父王在的话,定然不会允许他们辱我至此。”
“皇上,他们欺负我父王身故,无法庇护臣女,皇上定要还臣女清白。”
“如此,臣女便算是死也瞑目了。”
沐惠伸手径直拽下来程向荣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喉间,冲着朱允熥便声泪俱下嘶吼道。朱允熥额角抽动了几分,心中翻起滔天巨浪。沐惠竟然以死相逼,她怎么敢。哪怕他巴不得把那白皙项颈之间的发簪替沐惠刺进去……哪怕他知道沐惠此举不过是做戏逼他入局……朱允熥还是不得不就范。“高仪郡主……来人,还愣着干什么,快……夺下那发簪。”
朱允熥焦急万分。不管沐惠为了做戏能够演到什么程度,他都不可能让沐惠伤了自己分毫。不为别的。只因为,沐惠打了胜仗。一旦沐惠在奉天殿上有任何闪失,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,都是自己这个皇上的不当。打了胜仗的郡主,被大臣逼得在朝堂之上自刎。这话传出去,他这皇上……怕是也当不了几日了。朱允熥没想到在他心底认知的那个沐惠,竟然为了逼他,能够连民间妇人撒泼耍赖的勾当都摆出来演。倒是他看错了沐惠。沐惠和他一般,为了达到目的,不会自恃身份,拉不下颜面来。朱允熥的眼底闪过一丝旁人理解不了的暗芒。缓缓的,朱允熥还是开了口:“既然如此,今日朕便给诸位一个说法。”
“太上皇身体不适,不能临众,不过朕可以亲证……”“吴王和高仪郡主两人,皆是授命太上皇亲旨,率兵征战,抵御外敌。”
“此时,到此为止。”
“若是还有人质疑,大可事后面见太上皇亲证。”
朱允熥的眼底发红,语气中的威严掺杂着一丝愠怒。任谁都明白,既然皇上发话,自然是为朱烨和沐惠两人正名。他们当然也不会自讨无趣,真的去印证。不管真相如何,既然皇上已经发话,这件事情,日后……都不可能再翻出来了。至于皇上口中的圣旨……就算没有见过又如何。难不成,还真的要去找太上皇求证吗?那才是真的活够了。见好就收,既然朱允熥已经发话了,那么沐惠自然就坡下驴。“臣女谢过皇上。”
沐惠垂首,表现得十分恭敬感激。朱烨好笑,却也不得不顺势低声。连同汤和和汤軏都俯首齐道:“臣,谢过皇上。”
朱允熥的脸色无常,可是心中却忍不住骂娘。手中拳头紧握,又不能表现出分毫。朱允熥轻咳了两下,这才调整了自己的声音道:“今日本就是设宴犒劳将士,兹事重大。”
“没有性命攸关之事,一概明日再论。”
说罢,朱允熥还不忘剜了程向荣一眼,只不过程向荣垂着头,没有看到朱允熥眼底的埋怨。“好了。都别在这里跪着扫兴!都给朕起来。”
朱允熥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威严。既然朱允熥都发话了,这些官员自然乖乖听话的抬起了自己的膝盖。可惜他们的腿才刚站直,王守义便匆匆进入了奉天大殿中。“启禀皇上,白旗国乱党已经悉数斩杀,大军也已经妥当安置入营。”
王守义的话引得朱烨眉头一挑。偷偷瞥了沐惠一眼,果然对方也报以同样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。他就说,朱允熥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。城门外杀白旗国余孽的局,既然朱允熥已经安排好了,又怎么可能不拿出来说事呢。果不其然,朱烨和沐惠的眼神交流还未进行完,朱允熥便在座上发话到:“王守义,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“朕不是交代了,要把白旗国剩下的那些余孽交给吴王处置。”
“你怎可擅自妄为,将那些人斩杀。”
“百十条性命,你说杀就杀,难不成你就没有分毫人性吗?”
朱允熥的话落在朱烨耳朵里,何尝又不明白这是朱允熥在拐着弯骂自己不是人。不过既然朱允熥这话都说出来了,王守义也自当配合。“皇上恕罪,那些余孽,末将自当是交到了吴王殿下的手中。”
“人……也是吴王殿下亲口下令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在城门口全部斩杀的。”
王守义一句话,惊起众臣纷纷倒吸凉气。百十条人命,说没就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