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青玉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。
他跟我说话。
他告诉我他在，让我安心。
我总结了白三喜短暂的一生，虽然我就是白三喜。
但我依然感慨，人活在世，众生皆苦，唯有自渡。
海浪的声音一遍接着一遍。
白三喜的童年无疑是快乐的，因为有舅舅，有弟弟，虽然也有辛酸，也有贫苦，但是起码白三喜并没有走上歪路。
现在从头回顾一遍，我转世为人的所有人生，全都没有走上歪路。
只有一世，我非常想修仙，差点被精怪蛊惑，误入歧途。
要不然，我怕是也会像之前狐狸处理的百岁老人一样，死后才发现自己本身应该回归于天。
所以人生中的很多事，都是考验。
楚青玉换了一个毛巾在我的额头上。
他抚摸着我的头。
“月离，这样有没有好受一点？”
大多时候，我是没法回答他，处于昏睡状态的。
但是偶尔我还能听见。
我说，“这个时候，你还是要叫我三喜。”
我告诉他，毕竟现在承受痛苦的，是这具身体。
楚青玉的声音却带着哽咽。
“不管哪个身体，你都是你，我不想你受苦……”
他凑过来，亲吻我的额头。
“如果我能替你受苦就好了……”
“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，你在我很多世轮回成人后都陪着我，让我不孤单，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楚青玉却是一副要哭的表情。
“傻瓜，你应该笑……”
“笑不出来，因为你在受苦。”
然而我却是极其幸运的。
起码我知道我还有魂魄，而不像别人那般承受离别之苦。
太多人死前会想，我将要去哪里，我能去哪里。
太多的紧张与不安，会让人畏惧死亡。
而我，因为林修而获得所有记忆，所以我不怕，我并未离开我重要的人。
“记得把我的尸体埋在这里，这里毕竟有怨气和阴气，我担心被别的精怪利用，所以用我还有灵气残存的身体长期清除土地的阴怨之气。”
楚青玉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“罗盘看了吗？我们的孩子投到了哪家？”
楚青玉点点头，“已经找准了……”
我重新闭上眼。
脑海里过着我殡仪馆前面几个村子的村民。
有好的，有坏的。
有不好不坏的。
往大了看，世界也就是这样。
“阿玉，你说……彭商他成功进入阴司，见到楚江王了吗？”
“一定成功了，如果没成功，楚江王会托梦给你的。”
我点点头，意识虽是清醒的，但是身体越来越重。
我想抬起手来，都不能实现。
但是楚青玉说的话，我字字都听得见。
“三喜……睡吧，睡着了，你就不难受了……睡着了，我们就去找我们的孩子……”
楚青玉说着说着，声音越来越小。
几乎染上哭腔。
“人世间有太多的苦，我只能说……幸亏我们不是人世间的魂……”
是啊。
这个世界上，绝大多数人，他只能和别人当一世亲人，一世夫妻，一世朋友。
所以有时候该珍惜，当珍惜。
“三喜，你睡吧……”
随着钟声响起。
我感觉自己猛地腾空，一时间我应该是不在人世间的。
但是具体在哪，我也不知道。
四周银白一片，我身下似乎有水。
因为我听到水冒泡的声音。
但是我无法转身，我只感觉我在下沉。
这是我人身死了那么多次，从未有过的现象。
我试着张嘴说话，也能发出声音。
“这里是哪里？有谁在吗？”
开始我以为这里是风水师的梦境，但不是，周围没有任何构造。
银白一望无际。
继而，我听到我身后有些许声音，水声也更大，就好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搅弄水一般。
“有谁在吗？”
我死过那么多次，都是正常的走归处之路，去阴司。
这次我肯定是不能进阴司的，但是这个地方……
忽然，有谁抓住我的手臂，直接大力将我往下拽。
我一瞬间整个人落入黑水中。
视线很快受阻。
这水太黑了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而且我只能保持一个动作。
我已经是灵魂状态，所以口鼻并不觉得难受，也没有任何憋闷的感觉。
紧接着，我的双手，四肢，脖子，全都被什么人抓住，还不是一个人。
我大声喊，“你们是谁？！你们为什么要抓我……这里又是哪儿？”
一个声音从我耳边冒出。
“鬼天大人……”
是女人的声音。
继而又有男人的声音。
老人的声音、小孩的声音。
他们都抓着我。
“鬼天大人……鬼天大人……我是冤枉的……”
“鬼天大人，我是被欺骗的，其实以前没被骗之前，我是个很好的人……”
我被他们拽到了深处，看到了浓墨一般的水。
“鬼天大人，你还记得我吗？我是多脸怪……”
多脸怪？
“你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吗？因为你引堕荒，但是结果并不好，你还发现风水师从头到尾都在骗你……”
“是呀，我是魂飞魄散了，但是以前我也是个好人，我也想帮助别人，我也帮助过别人……”
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。
“鬼天大人，您还记得我吗？害您吃蛇肉真的不好意思……”
紧接着另一个男人也说话，“是呀，不好意思，您是好人，如果早点认识您，而不是那恶神，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？我们和我的蛇神大人就能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对，其实认为我们是妖怪的村民并不多。”
“也有大量的村民过来道谢……感谢我们引走了洪水。”
我发现这些全都是魂飞魄散的人们、仙家、堕荒、精怪。
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。
有轮回岛的……
“你们……怎么在这里？”
“我们魂飞魄散后就在这里了，这里只是我们的灵魂碎片，我们大家都是有相同仇人的受害者啊……”
一个人立即附和，“能见到鬼天大人真的太好了。”
“可以的话，能不能帮我们报仇？我们现在只是光斑了，什么都做不了……但是我们好生气，好悔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