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离对血腥味向来敏感,她知道,那是血。
摊开的图纸上的构图,线条杂乱无序,俨然是没有灵感。
江离扫过一幅画时,视线倏地顿住。
画上,男孩正在踩自行车,女孩坐在自行车后,握着根棒棒糖,舔得津津有味。
画中的男孩是......
江离心脏骤然收缩,“我知道她去哪儿了。”
中山路畔的泪河。
当初他大哥坠河,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地方。
也是江离这些年,避之不及的地方。
江离夺门而出,上车前瞥见一旁的便利店,飞快钻进便利店。
不到半分钟,江离从便利店出来发动车子,开到最大码。
开车的同时,江离一边打开车载蓝牙拨通筱楠的电话,依旧没能打通。
距离事发地点越来越近,江离把着方向盘的手不稳。
潜藏在心底的恐惧肆意泛滥,多年前的一幕,再度在脑海里回放。
母亲的葬礼过后,她抱着母亲的遗照,跟爷爷还有其他人坐在保姆车上。
大哥江睿开车载车小哥江煦,在他们的车前。
行驶到一半,忽听管家大喊,“不好,大少爷的车子失控了。”
沉浸在伤痛中的她,猛地冲到车前,就看到大哥的车一直擦着斜坡行驶。
江睿本来是可以往一侧马路牙子上开的,可那里聚集了一排摆摊的商贩。
无奈之下,江睿把方向盘转向另一边,坡道方向,车子急剧而下,彻底失控。
冲出河道的刹那,江睿推开副驾驶车门,用尽全力把江煦推了出来。
车子落水,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的车,一点点没顶,直至消失不见。
从那一刻开始,她眼里的亮光消散,黑暗笼罩,暗无天日。
路口,红灯亮起,炫酷的跑车停了下来。
幻影降下车窗透气,心中无端被一股烦躁充斥,惶惶不安。
视线掠过后视镜,星眸陡然一缩。
后面一辆黑色改装车,势如破竹冲过来。
不等幻影做出反应,黑影闪过,发出“砰”的声响。
刚买的跑车,侧面的后视镜已然不见踪影。
“卧槽,红灯是用来给你照明的吗?”
幻影怔愕几秒,肉疼不已,一脚油门追上去。
即将要追上,幻影发现车牌号竟是那个他记忆犹新的号码。
幻影加速追上前车,与其并排行驶。
如他所料,开车的人果然是上次,救他的黑衣女孩。
幻影目露欣喜,连按数次喇叭吸引注意。
而对面的女孩好像没听见,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。
幻影察觉到不对劲,向她的车子靠近,一面猛按喇叭。
嘈杂声不断涌入耳廓。
江离浑浑噩噩,仿佛回到那年,周围哭声喊声交织成一片。
再后来。
她不但看不到,连声音也听不见了,好似梦魇般被束缚在某个维度,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眼看车子驶入下坡弯道,幻影咬咬牙,把车子贴上去,尖锐的刹车声和铁皮摩擦声,
刺耳的刹车声和铁皮摩挲声,划破寂静的夜空,车子在冲出弯道之前停下。
巨大的冲击下,幻影头脑发胀,甩甩头,立马下车敲响江离的车门。
江离眼神涣散,呆呆地坐在车内。没有半点反应。
幻影犹豫了下,拉开江离的车门,温和地问:“你还好吗?有没有受伤?”
江离茫然转头,看到逆光中一道高大的身影,虚虚实实,看不真切。
思绪混沌,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,睁眼看到江睿时的光景,朦朦胧胧中模糊的身影。
江离眼眶蓦地泛红,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,喉咙沙哑,“哥,你是来接我的吗?”
幻影星眸陡然收缩,眼尾沁出一抹红色,一瞬不瞬盯着江离看。
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,笑得花枝烂灿。
“哥,我要骑马。”
“哥,我在树上下不来。”
“哥......”
眼前画面突转,场面混乱,小姑娘捂住他的嘴,用口型说:“哥,别出声......”
之后他便失去知觉,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。
小姑娘就好像人间蒸发,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。
幻影收敛心神,伸手去拍江离的肩膀。
江离身子猛地一抖,视线慢慢聚焦在面前的人脸上。
幻影笑容和煦,“救你命,还记得我吗?”
救你命?
“糟了。”
江离彻底清醒,慌乱地拉开车门下车,直奔坡道下面的河坝,脚步虚浮,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。
幻影见状,锁好车,不远不近地跟在江离身后。
车内,放在中控上的手机,来电显示却在此时亮起,周而复始闪个不停。
江离冲下坡道,远远地便瞧见,坐在河坝上的那道清瘦人影。
那一瞬间。
江离脚下发软,撑着栏杆的柱子,才不至于丢脸地摔出去。
距离筱楠十来米的距离,江离放慢脚步,小心翼翼向她靠近。
筱楠身边倒着几个酒瓶,风吹得她发丝凌乱,凄美而沧桑。
江离走到筱楠身旁坐下,面色无异,悄悄抓住她衣摆的手,不停地在发抖,“楠姐......”
筱楠身子一颤,转头望向江离,嗓音嘶哑,愕然道:“阿离,你......怎么来了?”
江离视线落在筱楠割破的手腕上,喉咙发堵,“飙车,路过看到你了。”
筱楠摇摇头,拿起一罐啤酒喝完,“怕我自杀啊。”
江离默不作声,拽着她衣摆的手一紧再紧。
筱楠望向水面,凄然一笑,“放心吧,我还舍不得死,死了,万一他回来,我就见不到他了。”
不是怕死,不是不敢,是害怕错过那许渺茫的机会。
有些人无病呻吟,有些人却连死都是一种奢望。
江离嗓子发苦,竟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。
她想说她相信大哥还活着,一定会回来的。
可是她不能。
世事无绝对。
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,她不想用虚妄的承诺绑架筱楠。
筱楠低头靠在江离肩上,苦涩地说:“阿离,我想你哥了。”
肩上传来阵阵润意,在凉风吹袭下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