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，老人安静的睡着，呼吸绵长而轻浅，似乎只是睡沉了而已。
但是，他已经睡了十多天了！
神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，每天能醒过来的次数也不多，整个人是混沌的，若说是老年智力退化，也未免退化得太快了点。
而且由于一直这样沉睡着，身体各器官的功能开始跟不上，每天只能靠输一些营养液来补充体能，可长久下去，这也不是办法。
“老爷子。”
站在床前，他低下头看着老人的面庞，唤了一声。
仿似他还醒着，还能跟他吵架斗嘴一般，容靳自然而然的说着，“按理说，你现在这个情况，我不应该离开，应该留下来陪陪你的。可是，她现在也很需要我，这个时候，我应该陪在她的身边，对不对？”
自然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，他停了会儿，接着说，“这边呢，我会让人守住了，有老程和穆戎守着，你应该也是放心的吧？你要是不放心，就快点醒过来，别让这么多人为你操心了，一把年纪了，你臊不臊？”
说着，自己也轻笑起来。
笑着笑着，笑容就逐渐的凝固了。
“老爷子……”弯下腰，双手撑在床侧，靠近他低声的说，“你别闹了！什么大风大浪的你没见过，这点小波浪，能把你给淹了？快醒过来吧，醒过来，我不跟你吵了。”
说到后来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眸色也愈发的深邃了。
只是老人依旧没任何的变化，那样精神奕奕，生龙活虎的一个人，仿佛只在一夜之间，就迅速的憔悴了下去。
俯下身，容靳轻轻的抱了抱他，然后才站直，转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步子，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，拉开房门出去，又关上，一室寂静。
——
靳松的丧事办得颇为隆重。
冤情已经洗刷，也还了他清白，这个时候，他的猝亡更是证明了，先前的保外就医不是试图逃避刑罚，而是真的病了，严重的病。
先前那些言词讨伐他的媒体，纷纷转了风向，改为各种的歌功颂德，甚至开始往前追溯，靳松是个多么尽职尽责的领导，曾经为安城做了多少的贡献。
那些文章，随手点开本地新闻的页面就可以看得到，大同小异，甚至连公司的老总都亲自来慰问她，可见影响是有多大。
然而对于这一切，相思只觉得讽刺。
众口铄金，她是真切的体会了一把，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威力。
而好人还是坏人，也只在他们的笔锋顿挫之间，真相是什么，似乎从无人真正关心。
她现在什么都不想，只想好好的送爸爸最后一程，让他可以入土为安。这世界太混沌，他应该走得干净而清净。
容靳最近非常的忙，在爸爸过世的前一天，她跟他有过最后一次的交谈，视频里可以看得到他的憔悴和疲惫。
她不是不识大体的人，也知道在这种时候，他在与不在，并无差别，可私心里，还是希望他能陪伴在侧的。
每天都是强撑着，当着妈妈的面不敢哭，生怕这一哭，会让她更难受，母女俩相互扶持，却又相互伪装，小心翼翼的守着心底那个伤口，生怕稍一触碰，就会揭开疼痛的伤疤。
因着丧假，她可以在家多陪伴妈妈，也能准备一下爸爸的后事，日子依旧看似平淡的过，却明显是不一样的。
妈妈做饭，她打下手，只有切菜的声音，搅鸡蛋的声音，安静得让人发闷。
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，门铃被揿响了。
相思看了一眼依旧做着手中事的妈妈，放下筷子道，“我去看看。”
从门禁屏幕上闪了闪，露出来一张脸，看着有点眼熟，相思想了想，“你是……”
“姐，是我呀，我是雀儿啊！”
带着点掩不住的口音，声音很急促，眼神也很热切。
相思很惊讶，万万没想到会是她。
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？！”
“我打听了好多人，才打听到这里的。”
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气喘吁吁，可能是赶路过来累的，脸颊也是红扑扑的，不过因为换了一身较新的衣服，头发也是精心整理过的，比之前来要漂亮了许多，相思一时没认出来。
“那你，上来吧！”
开了门禁，转身走进厨房，“妈，雀儿来了。”
“雀儿？哪个雀儿？”
停下搅动鸡蛋的动作，韩玉芬也没反应过来。
“上次来过的，爸爸以前资助的那个……雀儿。”
不经意的提起爸爸，心中又是一阵钝痛。
那个时时存在你生活里的人，他的痕迹，是永远都抹不去也忘不掉的啊！
“哦，是，是她啊！”
反应过来，韩玉芬放下碗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，往厨房外面走了几步。
想想又回头，“思思你去开门，人家既然来了，又是吃饭的点，我再加俩菜。”
“嗯。”
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电梯响的声音，靳相思连忙过去开门，刚好就看到马雀拎着大包小包的走过来。
“姐。”乖乖巧巧的唤了一声，瞧着倒是也很懂事儿的样子。
相思点头，“怎么不先打个电话，我也好去接你？”
她面露腼腆，“我想着不给你们添麻烦的。没想到……”
“你还没吃饭呢吧？正好我们在做饭，你等下一起吃吧。”
拘谨的站在原地，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。
看着她的样子，相思也有些不自在，毕竟不是很熟稔的关系，打量了一下她道，“你这拎得什么怪沉的，先放下歇歇，我给你倒杯水去。”
“不，不用了！”连忙摆手，她似才反应过来，把手上的东西放下，一边拉开拉链一边说，“这是我给你们带的一点特产，都是俺们家乡的东西，不值什么钱，但都是自己种的，新鲜！”
说话间，韩玉芬也从里间走出来，擦着手探头，“雀儿来了呀，先坐坐，等等一起吃饭哈。”八壹中文網
“姨……”
原本还带着几分浅笑的马雀，一抬头，眼泪珠子都已经掉下来了，起身朝着韩玉芬的方向奔过去，“姨，我叔，我叔没了。呜呜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