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会儿的老师傅徐涛说话算话,天亮了果然带着人仔细勘察了曹府过火的现场,本打算给曹府些建议为将来修葺房屋时能更好的避火,可是徐师傅循着火路看了之后就拧上了眉头。徐师傅还有个身份——厂桥把口儿富华斋饽饽铺的老伙计。脾气直,重江湖义气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北京的第一个水会组织起来是清末庚子年闹义和团那年的事。当年“天兵天将”一把大火烧了大栅栏,等到重修大栅栏时由商贾富户掏钱维持的一个消防组织,防火救灾的挺管用。后来,北京许多有条件的地方也纷纷效法,成员由各个商铺的学徒自愿加入,平时顾着自家的买卖,遇走水了听锣为号,马上集合,把随身带着的号衣一披,先奔平时集中存放灭火傢伙什儿的地方,取工具,然后一起抄傢伙,齐心灭火。水会根据自己的条件,置办有水车、唧筒、挠钩、梯子,斧子、水桶……穷点地方多备水桶,富的地方水车也拾弄的张式。当年皇宫走水,禁宫宫门大开,回回办的同仁堂独资的普善水会,在一众善扑营御林卫的护送下,雄纠纠气昂昂的把自己研发的水车开进大清门,进入紫禁城……真不含糊,普善水会的水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喷出的水柱子又粗又高,力量极大,很快就把火灭了。慈禧老太后高兴,御笔亲封“小白龙”,也有传说是老太太一高兴写的是“乌头”,什么意思?让人猜不明白,街面儿上念过《汤头歌》背过《本草纲目》的就解说:“乌头”是味中药,有破积散热功能,老太太许是这两天正喝同仁堂配的乌头汤,身上体火散的挺通彻,宫里的火也让同仁堂水车子散的挺快,于是一高兴两下凑合到一起给大水车提了个“乌头”,都是老传说,姑妄听之,但足见水会的作用之大,不单是商铺的火,平民百姓家着火,水会也义不容辞,城门失火殃及池鱼,古理儿北京人都知道,参加水会的学徒都被街坊邻里高看一眼,走在街面上自觉着神气。北京水会由大栅栏发端极是有道理的,这地界儿挺有意思,北面皇城,极富贵之地;南边下洼子,极贫穷之地。借用洋人的概念这里应该是中产汇萃之地。消防,属于公益。极富贵干不了,容易自己把持着,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古理儿,也懂,古人写在书上,天天背,但是职责所在,就是一门心思盯住皇城,别的地方也不能说和自己没关系吧,只能替尔等求个佛菩萨慈悲了,而且一旦专司,里面水肥一丰润就反而得时不常的走个水了;极贫穷的干不了,每天只盯着当天的嚼谷,没这个心力,而且房无一间,地无一垄,普天地都是你们家的,烧就烧了呗,与已何干?就得是大栅栏这帮子人,才凑得起这个善,所以才北救王宫,中护自己,南安黎庶的热热闹闹了许久……再后来,清末成立了京师警察厅,下面有个消防科,按土洋结合的程章办公益,把水会中的陋习也想一总改革,用职业消防警察把各个水会代替了,国运衰衰力有所不逮,许多地方还是得依靠着自己个儿的水会。曹府火灾过后,按着规矩,走水的人家要摆席,招侍水会成员,曹府这次损失不大,曹老爷家底子又厚,找个庭院,天棚一搭,灯笼挂好,开席。水会老师傅徐涛坐上座,曹老爷主陪,水会其他成员团团围坐,老管家负责指挥曹府下人添酒布菜。走了一圈子酒,水会老师傅有些心热:“白天我查访了。曹老爷,容我问个不该问的话”“宁(您)请讲”“贵府最近得罪什么人了”“啊呀,这个不曾,我们家平时都亲厚邻居,和气生财的啦”“噢噢,按说这话我不应该多说——”水会徐老师傅放下酒,拿眼扫了扫老管家和曹府下人。“啊呀宁(您)快讲,宁发现啥事体了呀”话到这份儿上扎住口,这是要急出人命啊!天下有一路人,平时侠义传看多了,看似办事慎重其实挺糙,成天活在戏里似的,这水会老师傅徐爷就是这么个主儿,按说您发现什么隐情,找背人儿地方暗中叮嘱主家就完了。不!许是今儿个酒喝的厚了,他觉得要替曹老爷震一震“恶奴”。于是提高嗓门:“曹老爷,我验看了过火的房子,这火不象走水,象是有人放的”徐师傅还是拿眼掌住老管家,也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是怀疑?也许是府里下人都归他管?也许纯是喝多了!“宁(您)怎看出来的呀”曹老爷也顺着徐师傅眼光看老管家,他也挺莫名其妙。老管家呢?都快被俩人瞅哭了。“火,由内往外烧,和由外向内烧,看屋里傢俱过火的情形就知道,这是其一;二一个,着火的是房外结构的木头,看砖墙里外过火的颜色不同也能猜到七七八八;三一个,墙下碎裂有无数陶片,以我推来当是盛火油之物的碎片。如此三者,这火不是屋内火烛不慎,走了水,像是恶人故意为之”现场鸦雀无声,水会的成员也都停杯罢箸大家一起看向老管家。“老鸦……”老管家正端着酒壶伺候酒,腿一软,好悬没跪在地上。本回完提携:冤,关人老管家甚的事?毕竟不知王五爷这次安宅护院,又护到谁姥姥家去了,且听下回分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