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等楼绒绒搞明白这个问题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由于郢泽重伤又被加以鞭挞,已无法正常上朝,于是便召诸臣进宫商议朝政。原本在乾清殿上朝时,萧太后是要在一旁垂帘听政的,自郢泽幼年即位后,几乎日日如此,但如今郢泽在御书房召众臣议事,萧太后自然不能在一旁指手画脚了。这是其一,其二则是萧太后不顾亲子身受重伤,鞭打皇帝的事情传出去后,原本以蓝敬轩为首的众多支持者中,许多臣子都有所动摇。他们原本是觉得帝王尚年轻,所以需要太后在旁督导,但如今看来,太后未免太过于独断专行,而幼帝早已成熟起来,足以担当大庆天子的责任。而最终把两者之间的矛盾推至顶峰的,是原本离王党的倒戈。萧太后坚持要将郢泽秋猎遇袭的罪名扣在离王头上,一旦叫太后如愿,可想而知多少无辜臣子要受此牵连。离王早已在九年前就式微,如今也不存在什么王储之争,为了保命,这群多年前的离王党,自然要站在郢泽身后。朝中形势变幻,朝夕之间便已改天换地,待得萧太后反应过来,已然是郢泽势强自己势弱了,再过两日,估计朝中重臣都要去跪在永寿宫门前求她放权了。楼绒绒偷听养心殿的宫女们闲聊,听说萧太后这几日,宫中茶盏瓷器都已经换了好几套了。费鹜苏这几日也经常在宫中议事,楼绒绒便悄悄问他:“哥哥,萧太后会同意还权吗?”
费鹜苏揉揉她的小脑袋,没有因为她小就随意搪塞她,而是认真回答道:“大势所趋,太后也不能阻挡,但玉玺还在太后手中,若想要不付出什么代价,就让太后心甘情愿地交出玉玺,恐是无稽之谈。”
楼绒绒望了望御书房中,虽然身受重伤,依旧不缀朝政的郢泽,暗下决心要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有灵月精的例子在前,楼绒绒还是相信抽出来的那幅画也必然有它的作用,只是自己还没找到它的正确用途。首先作画的时间,是在萧太后出阁之前,画上的内容,是萧太后在树下持剑起舞。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画师能够见证的场景,定然是极亲近之人才能见到的情景,若非亲眷密友,便是知己蓝颜。然而萧家武将世家,多出将军莽夫,几乎无人精于绘画,而那幅画却画工精湛,用色浓烈大胆,意境极佳,显然不可能是亲眷所画。而萧太后年轻时也是个倨傲自持、不好相与的性子,楼绒绒还特意向郑百盛悄悄打听过了,萧太后年轻时的朋友几乎也都是出身武将家中,并没有精通诗书绘画的。这样一来,画师可能的身份就很明显了,果不其然,楼绒绒再去询问郑百盛时,后者忍不住弯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:“我的个小祖宗哟,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陈年旧事哟,这也就是您提起来,奴才们要是敢随便议论,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哟!”
楼绒绒虽然想知道其中缘由,但也不想连累了无辜的人,于是赶忙用小手捂住了嘴,左右看看,发现没人发现后,才又用一双干干净净的大眼睛看着郑百盛道:“别怕别怕,没人听见,我不问了不问了,我去直接问皇帝哥哥,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吧?”
小姑娘澄澈善良的心思实在让人动容,郑百盛对着她那双眼睛,没两秒就败下阵来,叹了口气道:“我的小祖宗哟,太后没进宫那会子,陛下便是连个影儿都没有呢,他哪里能知道了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哟。”
说着将人都屏退,附在楼绒绒耳边,这才将当年的往事都告诉了楼绒绒。原来当年萧太后进宫前,其实也曾心有所属,其人正是如今右相冷楚淳的长兄冷楚佩。冷家家学严谨,其中冷楚佩更是家族中的佼佼者,尤其一手画技,更是出神入化,奈何天妒英才,冷楚佩如此才学,却自幼体弱多病。两人其实是一见钟情,互相仰慕,才子配佳人,当时也是好一段佳话,两家更是就差互换名帖,谈婚论嫁了。然而变故就是在此刻发生的,在外领兵的萧家人遭了埋伏,一.夜之间,上下六七口男丁都葬身战场,几个弟弟还未娶妻,两个嫂子因为接受不了这巨大的惨剧,当夜便自刎于家中。整个萧家,只剩下她与长兄的一对尚且年幼的儿女,曾经有父兄庇佑的天真少女,一.夜之间被迫成长,为了护住萧家与长兄的一双儿女,毅然嫁入了宫中。此事带给冷楚佩的打击甚大,他当即便一病不起,没过多久便撒手而去,一段上好姻缘落得如此下场,也实在是令人唏嘘。楼绒绒没想到,那狠心偏心的萧太后,原来年轻时也曾有如此难言的隐伤,不过如此一来,她倒是对怎么帮郢泽拿回玉玺有了些许思路。萧太后左等右等,没等来大臣们在养心殿外跪求她归还玉玺,却等到了孤身一人前来拜访的楼绒绒。宫女前来通报时,萧太后先是一愣,随后冷笑一声:“一个五岁的小屁孩?她来做什么,来看本宫笑话的吗?不见!”
宫女应声正要去回话,萧太后却又转瞬间改了主意:“算了,你让她进来,本宫倒要看看,这个让费鹜苏和我那小儿子都当宝贝的小妮子,究竟是什么面儿什么馅儿。”
于是乎,当楼绒绒怀里揣着画卷,进殿之后,见到的便是毫不掩饰脸上挑剔的萧太后。同画卷相比,此时的萧太后已经苍老了许多,多年权力的浸淫让她也没了初入宫时的青涩,身周的气势更为尊贵,但也多了些疲惫与浊气。萧太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,见她虽然不通宫中礼仪,但好歹进退有度,从容不迫,倒是对她暗暗多了几分肯定,只嘴上还是不饶人:“你来我永寿宫,就不怕本宫再将你晾在外面,叫你再站两个时辰?”
楼绒绒抱着画卷笑得很是真诚:“太后娘娘说笑了,能见娘娘一面,便是再站上两个时辰也是值当的,有些人想见娘娘,便是凄风苦雨里淋上三天三夜,恐怕都未必能见到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