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样的场景,这次阴织姬说的话却是:
“此次你们陪同少爷前往人间,出门在外,莫要给我惹是生非,遇到难事给我回个讯,不要一意专行擅断。”
台下的修士们,都被这一串转折又转折搞糊涂了:
“怎么会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?”
“认真看,似乎三姓提供的记忆,鬼母说话的口型有点对不上?”
“哇,你们的意思是,三姓修改了鬼子和侍卫的记忆,来栽赃鬼母?”
夏家家主紧咬不承认,“不可能,世间从未听说过有记忆修改法,鬼王诡计多端,一定是她的障眼法术……”
华鄂不紧不慢地给林清月泼脏水:
“林清月,你身为人族,却不停为无间的鬼物开脱,倒让本殿主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了。”
楼梦容皱眉:“华殿主,慎言。”
林清月冷静地道:“我有证据。”
她朝庆家方阵里的连堡主招招手,“连堡主,请上来说说连公子的情况。”
连堡主正在吃瓜,忽被林清月点名,这傻大粗,也搞不清什么状况,只是一见众多大能都在,他深深觉得是个向大佬们求助的机会,于是开心地带着连公子走到高台上,向众人展示,连公子被拼合上两段记忆的异状。
众人的焦点,顿时被手舞足蹈的连堡主吸引了。
这,是证明记忆剪切术真的存在的铁证。
林清月被连堡主骚扰了一段时间,这会终于感到连本带利拿回了利息。
她望向万回的方向,万回低头不语,身上的怡然自得,被打破了。
顺手拿来做实验取乐的弱者,没想到在关键时刻,成为绊倒自己阴谋的绊脚石。
林清月觉得万回如果是幕后凶手,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精彩。
林清月默默走到一旁,深藏功与名。
经过她横插一脚,已经成功在所有修士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,接下来三姓无论怎么力挽狂澜,都无法顺利甩锅阴织姬。
顺利的话,还能利用这滩浑水,逼出真正的幕后凶手。
阴织姬感激地看林清月,林清月朝她眨眨眼,让她稍安毋躁。
林清月已经充分替阴织姬争取了时间,接下来就看祝言的表演了。
“真热闹。”
带着轻笑的一声感慨,忽然在头顶响起。
这听起来像是某位青年人一道华丽的嗓音,却令在场的所有修士,皆感到心脏突突狂跳。
时间与空间似是凝固了。
连要开口把连堡主喝退下台的庆家家主,都下意识关上嘴皮子,噤若寒蝉。
今日天时并不好,天色昏沉沉的,天边挂着厚厚的灰云,气氛诡谲而冰冷。
天地不知何时被笼罩上一层血色,人像是浸在血水中,呼吸黏稠,抬起双手,能看到血色的阴影,把肌肤染成了枯红色。
所有人皆感应到大灾难即将到来一般,恐惧感令毛孔大开,往外狂冒冷汗。
半空中,两头巨大的恶鬼,从乌云里探头阴飕飕地狂笑着,尔后,伸出巨手,撕裂了空间。
空间另一侧,隐见尸山血海奔腾不息,一条由森森骷髅头骨垒成的天梯伸向人间,三千巨阶上,每一台阶都蹲伏着数不清的狰狞恶鬼。
天梯最高层,摆放着鬼主的白骨王座,堆砌王座的每一根尸骨,都是由四界大能的骸骨组成的,光芒晶莹,历经岁月依旧蕴含着巨大的威压。
红衣鬼主戴着面具,坐在王座上,笑意盈盈地俯瞰着人间。
目光在殿主、老祖们的脸上,凉凉扫过,似在为他的宝座寻找新的材料。
楼梦容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,“鬼主!”
三姓修士从家主到从属,都呆若木鸡,老祖们脸色难看至极,谁都没想到审讯鬼王,最后会引来鬼主。
华鄂则又扫视了一眼林清月,勾起了然的冷笑。
除了阴织姬之外的三域鬼王,簇拥在鬼主的宝座周围。
恨别域鬼王阴恻恻怪笑:“蝼蚁们,审讯鬼王这么大的场面,也不通知我们鬼主大人,你们怎么敢的?”
楼梦容当机立断:“放人。”
眼前证据不足,再扣押阴织姬母子,徒然惹怒鬼主而已。
目前仙宗还在闭关,人间没有直杠鬼主的战力,考虑到鬼主性情喜怒无常,所经之处皆血流漂杵,楼梦容肩负着以最妥善决策、守护人间子民的责任。
至于三姓的脸面,那是次要的。
今日审鬼大会变成一场闹剧,楼梦容心里对三姓当家失望不已。
督事馆修士领命向前,打开了鬼子脖子上的枷锁。
“娘!”
鬼子得到解救,欣喜不已,朝阴织姬怀里扑去,阴织姬也张开手臂,绽放笑容。
林清月也很欣慰,心想祝言一出场就知有没有,眼下事情总算往圆满解决的方向滑去了……
劲风拂过发鬓,林清月失声大喊:“小心!”
鬼子朝鬼母跑去的身影,在林清月眼中如动作慢放,一只鹰爪般的枯瘦大手,像击穿鼓皮一样,洞穿鬼少年的后背,从他前胸伸出,黑血篷出,溅上了阴织姬的脸庞。
司徒老祖把血手从鬼子后背拔出,冷厉地说道:“我人间,不是你等魑魅魍魉,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。”
“啊啊啊——”阴织姬抱着儿子缓缓滑倒的身躯,崩溃地哭嚎。
这一切事故,发生在措手不及之间,无论是楼梦容,还是其他老祖,都来不及阻挠,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徒老祖痛下杀手。
疯了,林清月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感觉,便是司徒老祖有病!
她看司徒老祖那张扭曲又疯狂的脸,忽然觉得他与传闻中的儒雅温和,简直是判若两人。
是传言错了,还是这位老祖,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性了?
楼梦容气得发抖:“司徒诚,你!”
空气中的风,不止什么时候停止了。
阴织姬眼中血泪潺潺,显出恐怖的鬼相,她无声无息地飞到半空,广袖展开,遮天蔽日,一头血色长发迅速暴涨,如树根一般蔓延向天都每个角落。
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憎情绪,席卷全城。
天都领域,数百万生灵,无论是手无寸铁的黎庶,还是有功法护身的修士,人人被附身了衰弱的诅咒,人人心生绝望,人人都拿起手头的武器对准自己,只等阴织姬一声令下,便疯狂自戕而死!
这一刻,所有人都意识到了,阴织姬除了是一位无能为力的母亲外,也是一域鬼王!
无间乃万千怨灵的归宿,天地憎恨诅咒的源头,只要鬼王愿意,便能瞬间屠城灭种。